說著，右手輕輕在桌面上一按，也不見怎么用力，便震斷了桌子的一角。

霍念懷回想起近日來的所作所為，實在覺得可笑至極。

摘了無影的面具，試了無影的真心，理所當(dāng)然的以為那個人是喜歡自己的，怎料那個人在甜言蜜語的同時，正一步步的奉旨剿滅落花閣。

呀，錯了。

那家伙根本連甜言蜜語也懶得說，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尚λ€一心算計著如何利用無影，卻不知自己才真正著了人家的道。

其實早有些蛛絲馬跡了。

早在他被那些正道人士圍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懷疑到了無影的頭上，只是后來一時迷惑，竟沒有深思下去。

一步錯，步步錯。

霍念懷這樣想著，感覺熟悉的痛楚又泛了起來，但是臉頰上的疼痛更勝于此，令他馬上就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抬手按住掩在黑發(fā)下的半邊臉孔。

十多年前的舊傷仍在隱隱作痛。

他怎么這么快就忘記了，那些血海深仇？

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再沒有一個人是可以相信的。

那些所謂的情愛，更是一場笑話。

幸好，他早已是個無心之人。

幸好，他從來不曾喜歡過無影。

哈哈，可惜那個人白費了這許多功夫，終究還是騙不倒他。

霍念懷一邊想，一邊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直教人毛骨悚然。但是他笑完之后，卻突然放柔了聲音，望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你一直低著頭做什么？不敢看我么？”

那黑衣人沒有應(yīng)聲。

“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被裟顟驯阈α诵Γひ粲值蛦追?，軟軟的說，“你抬起頭來，看我一眼。”

黑衣人嚇得不輕，卻不敢違背主子的命令，只得抬了頭朝霍念懷望過去。

不料霍念懷一手支著下巴，另一手卻慢慢撥開頰邊黑發(fā)，露出了那半張凹凸不平、駭人至極的面孔來。

眼瞳充血，皮rou外翻。

半張臉清秀俊美，半張臉恐怖如鬼，任誰見了都要害怕。

那黑衣人雖是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卻也驚得呆住了，一時動彈不得。

霍念懷知他已經(jīng)中了攝魂大法，不覺得意的笑笑，聲音輕輕柔柔的，滿是誘惑的意味：“你過來，親我一下。”

黑衣人臉上的驚恐之色愈發(fā)明顯了，身體卻不聽使喚的站了起來，一點點朝霍念懷湊過去。

快要觸到那焦黑的皮rou之時，霍念懷突然冷笑一聲，猛地曲起膝蓋，一腳將人踢翻在地。然后迅速用黑發(fā)蓋住了那半張臉孔，再次大笑起來。

如此可怕的面容，普通人看一眼就覺得惡心了，何況當(dāng)真親吻下去？難為無影受了這么多委屈，竟然演得完這場戲。

哈，單憑這一點，損失幾座青樓跟幾個殺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霍念懷笑夠之后，才站起來踢了那黑衣人一腳，道：“忘記今日發(fā)生的事，你可以滾了?！?/br>
黑衣人本就已經(jīng)中了攝魂大法，得到命令之后，表情更是變得一片麻木，爬起身來應(yīng)了聲“是”，直接從窗口躍了出去。

霍念懷待他離開之后，自己也邁出房間，一步步朝暫住的客棧走去。

他黑發(fā)下的半邊臉頰痛得厲害，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唇邊卻始終掛著抹淺笑，瞧起來眉目若畫、溫和無害。

無影既然能一邊說著喜歡，一邊暗中對付自己，他當(dāng)然也能做到。

而且，絕對比那個人更狠更絕！

第十五章

霍念懷勾了勾唇，心底轉(zhuǎn)過許多狠毒的念頭，每一樣都足以將無影折磨得生不如死。但他面上卻始終掛著那甜美笑容，慢條斯理的在街上逛了幾圈，還順手買了幾樣小玩意，直到傍晚時分才走回客棧。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

霍念懷獨自一人靜立窗邊，眼望住那茫茫的夜色，感覺心頭也正逐漸冰冷下去。

恐怕他這一輩子，也只能活在這黑暗之中吧？

可在短短的數(shù)個時辰前，他竟還貪戀著某人的虛假溫柔，錯以為至少有一個人可以陪他在黑暗中走下去。

都是假的！

霍念懷閉了閉眼睛，似有若無的嘆一口氣。

緊接著就聽身后傳來細(xì)微的聲響，一雙手臂環(huán)上他的腰，熟悉的冰冷嗓音近在耳旁：“嘆什么氣？”

霍念懷早已習(xí)慣了無影神出鬼沒的功夫，因而毫不驚訝，雙眼仍舊望向窗外，微微笑道：“天色這么暗，看來快要下雨了?！?/br>
無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點頭應(yīng)道：“風(fēng)大，別在這兒立著?！?/br>
話落，隨手關(guān)上窗子，牽了霍念懷的手走回桌邊坐下了。

霍念懷始終是那眉眼含笑的模樣，取出火折子來點燃了蠟燭，又動手斟了兩杯酒，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一句：“我養(yǎng)了這么久的傷，都不知道外頭的情況怎么樣了，是不是一堆人等著取我性命？”

無影望他一眼，語氣平平淡淡的，毫無起伏：“我只奉命剿滅落花閣的余孽，其他一概不曾理會?！?/br>
“喔？那你這樁事情辦得順不順？要不要我?guī)兔?？?/br>
聞言，無影猛地瞪住他看，眸色轉(zhuǎn)深幾分，道：“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有什么順不順的？”

“哈哈！也對，你早說了會護(hù)我周全的?！被裟顟颜诡佄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但你總這么陽奉陰違，遲早會被那狗皇帝懷疑的?！?/br>
“無所謂?！睙o影冷冷哼一聲，眼神冰冰涼涼的，實在高傲至極。

霍念懷便又大笑起來，偏了頭盯住他看，略略顯出幾分醉態(tài)來，忽然一把奪下了無影臉上的面具。

先前還冷若冰霜的黑衣男子，立刻氣勢全無。

任憑他眼神再凜冽、殺氣再明顯，配上那一張無辜可愛的娃娃臉后，哪里還嚇得著人？笑死人倒差不多。

事實上，霍念懷果然越笑越大聲，非但盯著無影的臉看了一陣，還故意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臉頰，笑嘻嘻的湊過去親一口。

無影皺了皺眉，立刻拍開他的手。

霍念懷卻不依不饒的纏上去，一時間笑容可掬，悠悠的問：“江山美人，你選哪一樣？”

這話問得直截了當(dāng)，擺明了要無影在他跟皇位之間做個決斷。

無影心頭一跳，突然伸手將霍念懷抱住了，近乎粗魯?shù)奈巧纤拇?，一字一頓的喃：“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霍念懷。”

一面說，一面在他唇上咬了咬，語氣認(rèn)真至極。

霍念懷聽得呆了一呆，眼神霎時變得柔軟起來，略微仰了頭，目光盈盈的與無影對望。

有那么一瞬間，幾乎將眼前人跟從前追著自己跑的少年重疊起來。

可惜，他與他，再不是當(dāng)初的模樣。

霍念懷又笑笑，干脆往無影懷里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