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

人嘛，都是被逼出來的。

玄樂一邊走一邊拿發(fā)帶束起頭發(fā)，他不擅長梳理自己的頭發(fā)，于是總是松垮垮看上去隨時都要散了一樣贅在腦袋后頭。去廚房拿了兩個包子啃了，喝了碗沒什么米的米粥，然后挽起袖子開始一天的工作。

燒開水，往茶杯里放茶葉，八個茶杯一個木盤放好準(zhǔn)備著，來了客人就直接端出去再倒水。

如此重復(fù)，很快廚房碩大的平臺上就排滿了木盤。

幾個來回?zé)脑钌纤畨亻_始冒煙，旁邊的蒸籠里是準(zhǔn)備的點心，干貨則在遠(yuǎn)離水源的另一頭，用木柜子和簸箕小心放著。

玄樂雖然習(xí)慣了這里惡劣的環(huán)境，力氣卻也還是那樣，更沒增幾分rou。別人能一次重疊端出三個盤子，他卻只能短手短腳地兩杯兩杯往外端。

廚房里其他人因此也總笑話他，說他跟哪家府里的小丫鬟一般。

開門后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武昌戲班從來不缺客人。

大清早也有客人來喝早茶，順便點些點心便當(dāng)是吃了早飯。玄樂來回跑了三趟后拿著木盤站在往廚房去的回廊上發(fā)呆。

“怎么的了？”一個店小二剛在后院用冷水沖了個頭，拿毛巾搭在頭上隨便擦拭，水滴得一路都是地問，“怎么今天好像沒精神？”

玄樂摸摸臉，湊過去問，“白哥，我問你一個問題啊。”

武昌戲班大多用顏色給人命名，連不是戲子的小二也是一樣，這小二就叫阿白，好記又好喊，也因為很容易被記住名字，在戲班里打雜的地位也不算低，許多班主要做的事都會讓他去辦，儼然一副狗腿子心腹模樣。

阿白年紀(jì)比玄樂也就大上一點兒，不過為人機靈得很，他早看出依玄樂的樣貌不會久居人下，所以一早就對玄樂很是照顧，玄樂自然而然就比較信賴他。

“白哥，你對紫青大人了解多少？”

紫青讓玄樂叫他名字便可，其余人卻始終是叫他“大人”的，玄樂也就沒改過稱呼。

阿白抬頭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問這個？”

“就是好奇?！毙吩诨乩壬隙紫聛恚瑢⑾掳头诺侥颈P上頂著，問：“前陣子大爺不是找來戲班嗎？我無意中聽到他呵斥紫青大人了，說話不太好聽?！?/br>
“大爺對誰說話好聽？”阿白反問了一句，又搖頭，“大爺和紫青大人關(guān)系不同尋常，可不是一般人能插嘴的事，你別瞎打聽?！?/br>
玄樂抿了抿嘴角，佯作不甘心地道：“你們都知道紫青大人的事，就我一個人蒙在鼓里，要我哪天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紫青大人厭煩我了，我要找誰哭去？”

“也不是誰都知道……”阿白皺了皺眉，但這琴山縣就這么大點兒地方，什么事兒不難打聽啊？就算自己不說，再去問別人，幾番下來也就七七八八了。

阿白想著賣玄樂一個人情，卻又不想顯得自己好像很多嘴，多嘴的人在外人眼頭總是藏不住事兒的，有小事找你無所謂，若遇到能讓你升官發(fā)財?shù)拇笫?，可能就沒你的份了。

阿白心念電轉(zhuǎn)，開口道：“你想知道也行，這是咱們戲班子自己的事，你是自家人?！?/br>
玄樂點頭，“我當(dāng)然是自家人，班主重金買了我，我還能跑哪兒去？”

阿白想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便拉了他躲到后邊兒去，道：“多的我不能說，他們二人之間的事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也能打聽回來，我跟你說說也是無妨的?！?/br>
“是是?！毙汾s緊點頭，“謝謝白哥！”

玄樂一笑，眼睛彎起來月牙似的，襯著那張乖巧溫潤的臉，實在是討喜得很。

阿白忍不住心跳加速，咳嗽一聲轉(zhuǎn)開視線，道：“紫青大人他吧，咳咳，最初他是由大爺撿到的，然后賣給了咱們戲班。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br>
“不是說是家里人賣掉的？”

“是家里人賣掉的，不過被他跑了，賣的不是咱們戲班?！卑紫肓讼?，學(xué)著玄樂的模樣蹲下來，二人并排蹲在墻角里頭，說：“那戲班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被咱們戲班搶了生意開不下去了。但在當(dāng)年還是很紅火的，據(jù)說有不少美人兒，不過那家老板不是什么好東西，喜歡虐待人，尤其是半大少年。”

“紫青大人被家人賣掉的時候正是那家老板喜歡的年紀(jì)，據(jù)說被折磨的沒人形了都，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結(jié)果被大爺撿了回去?！?/br>
“啊?！毙窙]想到還有這么一段往事，不由有些驚訝，“大爺……怎么會愿意撿他的？”

“那時候大爺還不是大爺?！卑状蟾攀潜焕渌畠鲋?，打了個噴嚏，抹了把鼻子道：“他也是外頭來的人，不是咱們這兒本地人，初來乍到一不生二不熟，大概也就一時想找個陪陪自己的人吧?！?/br>
阿白猜測道：“畢竟紫青大人的模樣可不差?！?/br>
玄樂想想也有這個可能，他催促道：“那后來呢？”

“紫青大人跟了他一段時間，時間倒也不長，大爺就把人賣給了咱們戲班，賺了他第一桶錢?！?/br>
阿白說著笑了一聲，“想想當(dāng)年大爺也有過那么窮的時候呢。”

玄樂皺眉，嗯了一聲，“然后紫青大人就一直在戲班了？”

“恩?！卑c頭，“那時候我還小呢，也就知道個大概了?？傊鬆敽髞碛辛隋X，招了一幫能殺能打的兄弟，就這么把這片兒琴山縣硬是給打下來了?！?/br>
原來曾經(jīng)有過救命之恩，怪不得地蛇當(dāng)時把話說得那么難聽，紫青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可后來他也賣了他……這算是扯平了嗎？

玄樂撓了撓脖子，問：“紫青大人之前的老板……沒找來嗎？”

“當(dāng)然找了?！卑仔÷暤溃骸昂髞砣司褪й櫫?，大家都猜是被大爺給殺了呢。之后那家戲班就換了老板，再然后就被咱們給比下去了，慢慢就開不下去了?！?/br>
玄樂哦了一聲，見阿白不再多說便道了聲謝起身，阿白一如既往地鼓勵了他兩句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玄樂慢吞吞走出來，還在想：原來有這么一段過去么？

“你不負(fù)白啼，白啼也永不負(fù)你?！辈恢罏槭裁矗匪坪跬蝗蛔x懂了紫青說這句話時的心情。他應(yīng)該是被傷過太多次了吧？

這么想來，他愿意加入白啼，也想讓自己加入白啼的心思似乎就說得通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最初被賣來時候的境況和他當(dāng)年很像吧？

可這么一想還是覺得不對，這里是奴隸販賣最普遍的地方，類似被家人賣掉這樣的故事難道不應(yīng)該一抓一大把嗎？

果然還是很疑惑啊……

玄樂抓了抓腦袋，拿著木盤慢條斯理去了廚房。他只剩下一天的時間，這一天的時間他能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