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7
明玻璃墻把這個十平米的房間切割成兩等份,葉矜坐在椅子上,那張椅子被使用了多年,人造革下面的海綿已經(jīng)凹陷得像是不見了。他就這樣僵直地坐著,等待著獄警把那個人押過來。對方已經(jīng)很老了,比他想象中還要老許多,皺紋密布在整張臉上,好似潮濕的樹皮。眼珠子也很渾濁,看人好似都是直勾勾的。原來他已經(jīng)老到他都快想不起來,小時候怎么會被這個人揍得那么慘,為什么他回家的時候感覺整個屋子都擠滿了陰影,為什么mama會那么害怕他。他敲了敲玻璃,“喂,聽得到嗎?”對方突然抬起頭,咧開嘴笑了,“小雜種。”葉矜眼睛都沒眨,“你把我媽的手臂藏哪兒了?”男人笑了,“死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沒想到你還會因為這種原因來?!?/br>葉矜眨眨眼,“一直沒能去看她,說實話,我挺怕的,不知道你晚上會不會做噩夢?!?/br>“我晚上做什么噩夢,做了那個婊子,我一點也不后悔?!?/br>男人突然砰地一聲,手掌直擊他面前的玻璃,又被猛地拉開,葉矜嚇了一跳。“我只后悔讓你跑了,我當初為什么不把你也解決掉……”如果葉矜那時候不是在塔里,他確信這個男人一定會這么干。葉矜說:“我過得挺好的?!彼h(huán)顧了一下四周,“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聽說你還生了個小小雜種,當初為什么不連你也一刀捅死……”他知道他為什么要找他了,為了讓他痛苦,讓他愧疚,讓他終身處于和自己母親一樣的噩夢中。他把自己活成一個詛咒,這個詛咒如影隨形伴隨著葉矜的每一次呼吸,告訴他他的存在就是個錯誤。現(xiàn)在他又來提醒他,只因為他開始過得好了。他就要把他拖進這修羅地獄,一起品嘗血和苦澀。然而,那些記憶已經(jīng)變得極其模糊了。往事歷歷在目,又顯得縹緲起來,不如一蔬一飯。葉矜面不改色道:“陸軒來找過你了?!?/br>男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嘴里像是含著什么東西,周而復始地重復著混沌的聲音,就像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爱敵鯙槭裁床灰坏锻彼滥?,你不配活得好好的。”葉矜緩慢地呼出了一口氣,他小半輩子全部都活在他的這句話中了,他配不上好好活著,因為他也許是母親出軌的產物,又害死自己的母親,毀滅了自己的家庭。一點點的歡愉到他的手心中,他都惶恐不安地自問,他配不配?他這樣的人,配不配擁有幸福。然而此刻,他只是想象起了范陽洲等到門后的場面,午后陽光濃烈,墻角有一兩株野生的金盞菊,他垂著頭,目光那樣溫柔。他微笑著看著男人的眼睛,看著他過去的夢魘和命運,一字一頓地說:“我、配、得、上。”第75章家葉矜雙手插在口袋里,晃晃蕩蕩地出來了。范陽洲匆匆站起來,他簡直一秒也等不了,跑到了他的面前,“怎么樣了,你沒事吧?”葉矜搖搖頭,笑了笑,“他說了。明天他們會帶人去找,希望不大,據(jù)說是在一個河堤上,這么多年了?!彼ь^看了看高遠的天際,這里和B市有些不一樣,天空都顯得更高一些。范陽洲道:“我陪你去?!?/br>葉矜張了張嘴,道:“好。”他總想說不用,可是內心明白自己需要。他回頭望了望身后黑色的像是一個鐵盒子一樣死氣沉沉的建筑物,“沒想到會是這樣?!?/br>他覺得很黑暗的痛苦,也有在陽光中消融的一天,他慶幸他終于從泥潭中掙扎著爬了上去,而不是被它拖垮。沒關系的,他在心里告訴自己,來吧。他沒參加自己母親的葬禮,他從小沒見過他母親任何的家人,想必她最后也是走投無路,孤獨而痛苦地死去。他甚至不知道她葬在何處。然而終于可以昂首挺胸地去見她。他望著范陽洲微微皺起的眉頭,說:“我不會再來了?!彼麪科鸱蛾栔薜氖?,“我想去看看我們家?!?/br>葉矜早就退役了,通行證自然也被沒收了,小區(qū)都進不去。他們在周邊兜兜轉轉,有點懊惱。背后突然被人叫住,“你們回來了?”葉矜轉過身,原來是莫先生。三年不見,他白頭發(fā)多了幾根,整個人還是樂呵樂呵的,像個不知疲倦的老漁夫。莫先生提著一個黑色的皮包,像是剛從公會回來。莫先生打量了一番葉矜,拉著他的手,“自從你退役之后就不來找我們了,我們家老婆子還整天念叨你呢?!彼ゎ^看范陽洲,笑瞇瞇地問:“怎么,搬回來了?”范陽洲笑了笑,說:“沒有,我們現(xiàn)在住在B市。”他補充道,“住在一起?!?/br>莫先生拍了拍葉矜的手背,欣慰地嘆了一口氣,道:“好。”莫先生的權限比他們的都高,通過門禁輕而易舉,葉矜和他們慢慢走在居住區(qū)分叉的小路上,遠遠的,終于看到他們家小別墅花園的一角。他走過去,放慢了腳步,花園里已經(jīng)沒有薔薇和茉莉了,不知道是范陽洲搬家的時候就沒有的,還是新主人并不喜歡這些。它們被鏟掉,鋪上了平整的草墊。中間架著一個實木秋千,還有一個充氣蹦床被塞在一角,像一個沮喪的胖子。余暉從草坪和道路鋪過,仿佛帶著香氣。他遠遠看著,仿佛看著自己的過去,又好像看著別人的未來。他所珍藏的東西,也會被別人珍惜。“回去吧?!比~矜看了看時間。他們笑著同莫先生告別,老頭子樂呵呵地在臺階上揮手送他們。他生不知來處,而未來有歸途。回去的紅眼航班上,雪白的云層之上高高的有一輪月亮,星星亮得不真實,銀色的光照進舷窗。高空氧氣和聲音都稀薄,只有呼嚕嚕的混沌的風聲,好似全世界都陷入了甜美的夢里。范陽洲在看一本小書,葉矜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睡眼朦朧中,他看見他肩膀蹲著一只灰白色雜毛的小鵝,正在吃他的頭發(fā)。——END——謝謝你看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