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登上儲君之位。

    而他，真要眼睜睜看著五弟，江山與美人兼得？

    此刻，魏王在射柳宴上再遇九公主，哪怕她安安靜靜坐著，不言不語，不喜不怒，僅需遠(yuǎn)遠(yuǎn)向他投來一瞥，他忽然更明晰自己的心。

    ——他傾慕她，并非出自父親的施壓。

    深吸了一口氣，他徑直上行，故意停在女眷席前，無視meimei的冷眼：“多日未見九公主芳顏，請問身體好些了？”

    晴容起身行禮：“謝魏親王關(guān)心，經(jīng)調(diào)養(yǎng)后已無大礙?！?/br>
    “那我便安心了，”魏王眸光一暖，復(fù)尷尬而笑，“遺憾我不擅箭術(shù)，只怕要在九公主面前獻(xiàn)丑?！?/br>
    晴容微愣后，溫言道：“有智略之才，不必試以弓馬。魏親王天之驕子，崇論宏議，無論騎射是否了得，皆無損才名?！?/br>
    魏王得她一句肯定和鼓勵(lì)，霎時(shí)心花怒放，目里星辰乍亮。

    恰巧夏暄在眾人簇?fù)硐碌桥_，眼看四哥和九公主交談，已是神色微冷。

    再觀四哥喜笑顏開，他俊顏瞬即似被煙熏過，黑了。

    ···

    宗親群臣等了約莫一盞茶時(shí)分，總算等到由常侍攙扶的惠帝，忙行大禮而迎。

    惠帝端坐于臺上正中的雕木龍椅，華貴大氣的玄色龍袍蓋不住病容。

    他近來越發(fā)中氣不足，索性由內(nèi)侍官宣讀手諭。

    “四國并立，大宣修文尚武，因此循祖制，舉行三月射柳，召集年長的皇子、郡王們作一比試。”

    晴容隨大伙兒山呼“天子圣哲”，返回座位，兩眼則禁不住留意下場的二十余名青壯年男子。

    最先入目的無疑是太子，銀甲鳳翅盔，長眸淡淡，英朗面龐被春日晨輝鍍上一層傲然冷銳，堪堪把余人比下去了。

    除了太子和魏王，還有不少郡王、郡公及世子等天家子侄。其中兩人氣宇軒昂，肩寬膀粗，步伐沉穩(wěn)有力，一看知功底扎實(shí)。

    夏皙覺察她的端量，抱怨道：“就算兩位堂兄技藝尚佳，但三哥不在，有什么看頭？妹子呀，你可別被我四哥花言巧語騙了去！”

    晴容垂眸淺笑：“著急給我扣帽子？我可不依！”

    “也好，讓你瞅瞅四哥在馬背上的模樣，沒準(zhǔn)就看不上他了！”

    “公主此言，小九不敢附和。”

    晴容無奈一笑，收回視線，卻見太子利落上馬，氣勢一下子截然不同。

    如猛虎蓄勢，雄姿勃發(fā)，凜冽且狠戾。

    待惠帝沉聲發(fā)令、內(nèi)侍揮舞旗幟，他一馬當(dāng)先騰躍而起，圍繞圈子撒蹄而奔。

    晴容曾與他并騎也共騎過，知他馬術(shù)頗佳，卻沒料他那雙握筆作畫、批閱奏折、擼貓逗鳥的手，在彎弓搭箭時(shí)同樣游刃有余。

    “嗖——”，跑滿三圈，奔至中心處十來丈的位置，指間羽箭毫不猶豫地離弦，穿破柳枝上的一片葉，激起歡呼聲雷動。

    晴容大為意外：這家伙的箭法，不賴嘛！

    余人陸續(xù)放矢，或命中，或失手。

    魏王混于其中，臂力稍欠，羽箭勉強(qiáng)擦過柳枝，成績并不亮眼。

    而那兩名健壯郡王呈志在必得之態(tài)，皆輕而易舉挽起強(qiáng)弓，精準(zhǔn)、距離比太子略勝一籌，毫無懸念進(jìn)入下一輪。

    未入前三名的宗親放下弓箭，返歸臺上，靜觀最后比拼。

    夏皙笑道：“往年三哥下場，名次像預(yù)定好似的……今年太子哥哥算是占了便宜，頭一次撐到射葫蘆呢！”

    晴容維持一貫的雍容，夸了兩句，實(shí)則暗捏一把汗——這兩人無論是騎術(shù)還是臂力，均在太子之上，恐怕不好對付！

    內(nèi)侍將三只雪白飛鴿分別困于對半劈開的葫蘆中，再綁上紅繩，懸于廣場對面的三株老柳上。

    由于相距數(shù)近百丈，葫蘆落在晴容眼中僅剩三個(gè)小點(diǎn)。

    而夏暄從容調(diào)馬，立于兩位堂兄之間，神情凝重且專注，絲毫未理會周遭的低議與躁動。

    “殿下，”左邊的川平郡王笑道，“臣還是頭一回和殿下比射柳！”

    “君子無所爭，必爭為射，二位請不必留情面?！?/br>
    夏暄眼底掠過渺茫悵然，曾幾何時(shí)，和他們并立于此的，是三哥，再早些年，是他的長兄。

    他向來不刻意彰顯自己，年年月月藏身不起眼角落，曾被人忽略，亦曾遭人暗中譏笑。

    幾度波折，才被捧上那個(gè)位置。

    或許大多數(shù)人認(rèn)為純屬僥幸，唯獨(dú)他知曉那些無人得見的努力。

    令旗揚(yáng)起，他一夾馬腹，與堂兄們躍馬而出，以銳不可當(dāng)之勢疾馳向?qū)γ妗?/br>
    少頃，路程已過半。

    右側(cè)的堂兄快馬加鞭，率先引弓而射；左側(cè)的川平郡王也不甘示弱，健碩臂膀拉滿硬弓。

    兩支羽箭一先一后破空飛出，冷不防疾風(fēng)急卷，晃動樹上柳枝，一箭落空，一箭刺穿了葫蘆，鮮血滴落！

    這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再觀夏暄穩(wěn)住速度，不爭先，不退讓，飛馳顛簸間反手取箭，搭箭、扣弦、預(yù)拉、開弓、脫弦……氣勢如虹，亦從容自若。

    這一箭并無十足威力，紅繩斷開，葫蘆裂為兩瓣，白鴿輕微下墜后，即刻振翅高飛，迎風(fēng)入云。

    臺上臺下、場內(nèi)場外所有人于一息間親目見證儲君風(fēng)采，掌聲、喝彩聲響徹營地。

    有人說，殿下文武兼修，豪情壯志，意氣飛揚(yáng)。

    有人說，殿下持重內(nèi)斂，進(jìn)退自如，穩(wěn)如泰山。

    有人說，殿下十四天狩獵未盡全力，是為真人不露，也為養(yǎng)精蓄銳。

    只有晴容明白，即使太子慣于冷面示人，不可企及，內(nèi)心卻比任何人溫暖。

    身居高位，仍善于觀察，仍不被困難磨滅初衷，仍對蒼生懷有慈悲之心，更因?qū)Ρ娚鷳z憫，而絕不姑息jian惡。

    君王德行，為國之基石。

    大宣興盛之日，可期。

    千百人笑目注視下，夏暄催馬而歸。

    云破之處漏下晴光金芒灑，映照他一身銀甲，成為最矚目的亮光。

    晴容自詡見慣赤月國彪悍剛強(qiáng)的勇士，但斯文俊雅如太子，在這種場合下表現(xiàn)出如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的盛氣威武，竟具有雙重誘惑。

    輪廓分明的五官被染成淺銅色，散發(fā)別樣陽剛之氣，教人為之心折。

    額角眉宇上的薄汗晶瑩生光，烏眸湛湛明亮如星月，更別提他看似不為意地沖她所在的方向，輕輕勾了勾薄唇……

    縱然分不清那是對夏皙、陸清漪抑或她，她的心跳已隨馬蹄起起落落，不受控制。

    感覺……要窒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我只沖我家九九笑。

    晴容：嗯？“八十一”？

    ·

    古代的乘法口訣，最初是從最大的數(shù)字九開始，第一句始于九九八十一，然后第一個(gè)數(shù)字（被乘數(shù)）遞減，以此類推，大致是宋元時(shí)期開始才轉(zhuǎn)變成現(xiàn)在的口訣順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