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

    余晞臨一言不發(fā)，攤開右掌，展示朱色瓷瓶。

    晴容認(rèn)出是她給余叔的藥瓶，奇道：“此為何意？”

    歸還空瓶？還想再要？大哥，你倒是說句話??！誰有工夫玩猜謎游戲！

    阿志接轉(zhuǎn)呈上，她揭開瓶塞，確認(rèn)尚存兩顆丁沉煎丸，更摸不著頭腦。

    余晞臨一瘸一拐行至馬車邊，騰出右手輕拍叔父。

    魚麗怒了：“姓余的！別欺人太甚！我家小公主哪里對(duì)不住你？萍水相逢，憐你們孤苦無依，處處照顧！你倒好，成天板著冰塊臉，問啥都不應(yīng)，是聾是啞？”

    余晞臨紋絲不動(dòng)，待她噼里啪啦說完，方徐徐轉(zhuǎn)目，平靜直視晴容。

    “九公主照料我叔侄，發(fā)自真心，還是受人所托？有意相助，還是存心害人？”

    晴容險(xiǎn)些懷疑耳朵出問題，惶惑、茫然、憤怒、冤屈……似澎湃狂潮席卷而至，瞬間淹滅心中明燈。

    “余公子，本公主與你非親非故、非友非敵，受誰的托、存心害誰？請(qǐng)你明明白白道清楚，切莫無故辱我賀若家的名聲！”

    余晞臨冷眼望向長(zhǎng)街拐角處，無血色的嘴唇挑起哂笑。

    ···

    馬蹄聲與車輪聲漸近。

    一隊(duì)人馬護(hù)送一輛鎏金嵌寶的楠木馬車急急趕來，不多時(shí)已停在行館門外。

    晴容認(rèn)得是嘉月公主的車駕，正想穩(wěn)住余晞臨，以免沖撞貴人，車上卻炸起溢滿惱火的女嗓。

    “賀若妹子好一手左右逢源！與四哥夜游籬溪，要置我三哥于何地！”

    夏皙怒氣沖沖提裙下車，欲向晴容討個(gè)說法，目睹行館外的陣勢(shì)，話音凝噎，人如石化。

    晴容盈盈施禮，意欲解釋誤會(huì)，未料夏皙右手輕抬，制止她開口的同時(shí)，更勒令隨行仆侍退后。

    云破孤月來，清暉皎皎，鋪展一地霜色。

    夏皙連連吸氣，繼而撥好鬢角碎發(fā)，笑顏逐寸明艷，杏眸則噙滿淚花。

    她小心翼翼前行，每一步如履薄冰，生怕踏碎年月堆積的渺茫希冀。

    晴容覺察她視線一瞬未移落向那清瘦男子，思憶中的零碎片段模糊拼湊。

    ——北山寺廟外，七皇子曾說，小舅舅和表哥回京了，住在城西和城北交界……

    ——?jiǎng)e院東暖閣內(nèi)，太子質(zhì)問meimei，多次去表哥所居一帶，派人把貨物全買下，瞞得過誰……夏皙說，別無所求，惟愿他別太凄苦。

    ——余叔平日被禁足，但對(duì)京城風(fēng)物極其熟悉……

    答案撂在眼前，砸得晴容懵然不知所措。

    夏皙謹(jǐn)慎走到余晞臨半丈外，不敢靠近，又像是想要多靠近半步。

    泫然淚目上下端量，克制隱忍間難掩愛憐；丹唇翕動(dòng)良久，牙齒止不住打顫，總算擠出一句嗚咽。

    “你……你瘦了?！?/br>
    字字戰(zhàn)栗。

    余晞臨有些微失神，半晌回魂，話語無波無瀾，無悲無怨：“草民謝嘉月公主救命之恩?！?/br>
    夏皙眼里星光暗淡。

    緘默片刻，余晞臨推了推叔父，柔聲道：“叔，回去吧?！?/br>
    余叔鼻腔哼哼嗚嗚，未醒。

    “表哥，信我嗎？”夏皙臉頰滑過兩行清淚，被她快速擦掉，滿懷期許追問，“你還愿意相信我嗎？”

    余晞臨垂目，語氣冷沉：“事到如今，各走各路。前緣已盡，再無可盼?！?/br>
    說罷，用力推搡余叔。

    余叔咳了兩聲，睡眼惺忪：“小晴容，到家了？”

    “走吧。”余晞臨悶聲應(yīng)道。

    余叔聞聲，徹底清醒，迷惑四望，歪頭打量夏皙：“這是我家小阿皙嗎？”

    夏皙哽咽：“小舅舅，我……”

    余叔邊叨念“小阿皙”，邊喜滋滋下車，遭侄兒使勁扯住。

    “認(rèn)錯(cuò)人了，走吧！”余晞臨扭頭拄杖而行，路過魚麗身邊，陡然一咬牙，把貓塞給她，“妙妙……歸還九公主?！?/br>
    余叔嚷嚷“是小阿皙”，戀戀不舍望向夏皙和晴容，終究乖乖聽話，攙扶侄兒沒入燈火闌珊處。

    春夜溫風(fēng)拂過，吹不暖人心。

    晴容勉強(qiáng)拉回思緒，糾結(jié)是否要請(qǐng)夏皙入內(nèi)就座，卻聽她語調(diào)幽幽摻著怨氣。

    “九公主勾我三哥的心，又私會(huì)四哥，更與晞臨表哥一同養(yǎng)貓……三管齊下，是我從前太小覷你了！”

    晴容委屈，當(dāng)過她的小兔兔，就該隨意被扣帽子？連套三頂！真是“冤”上加冤再加冤。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不止這些，她還睡我的床、偷窺我換衣服、讒我的身子！

    晴容：嚶，你、你閉嘴！

    ·

    持續(xù)通宵加大姨媽折磨，我頑強(qiáng)地來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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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第十九章

    彎月重匿云間，街上一片陰寂。

    夏皙撂下那句話，不予晴容分毫辯解的機(jī)會(huì)，即刻回身步向馬車，揚(yáng)長(zhǎng)而去。

    晴容怔立原地，百感交集。

    ——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先皇后和前太子的亡故有何隱情？為何導(dǎo)致余氏滿門抄斬？偏又留下叔侄二人性命？

    她仍記得，余叔曾說侄兒“是駙馬”，想來余晞臨和夏皙有過婚約。

    而余晞臨的腿傷，大抵因此案而起；之所以待她這九公主冷淡到極致，估計(jì)早就認(rèn)定，她的諸多照顧，源自夏皙所托……

    晴容緊攥朱紅藥瓶，細(xì)味他那番話，再對(duì)應(yīng)自身病情變化，眸光一沉。

    沉默許久，她冷聲發(fā)令：“適才所見所聞，不許再提?！?/br>
    魚麗停下揉貓的手，欲言又止，終歸默默頷首。

    ···

    搗騰大半日，晴容累極，顧不上余家和天家的糾紛，也等不及菀柳返歸，早早沐浴更衣而歇。

    隱約覺察香味變化，她不滿輕“哼”一聲，決意繼續(xù)補(bǔ)眠。

    “……沆瀣一氣，糊涂結(jié)案，覺本宮資歷太淺，瞧不出其中貓膩？”

    夏暄沉且冽的嗓音回蕩于空氣中，連帶伽南香氣將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誘發(fā)她心腔一陣微顫。

    晴容沒忍住，偷偷睜開一只眼。

    她是誰？在哪兒？做什么？

    入目是書閣首層，她正單足站立在六條屏前的木架上，翠色羽毛蓬松如球，體型不大，依稀是鸚鵡模樣。

    ——該不會(huì)變成賊兮兮的壞蛋辯哥吧？

    夏暄一身公服，負(fù)手踱步于案前，眉峰冷銳。

    另有兩人分別穿文武官服，垂首而立，畢恭畢敬。

    紅袍中年男子勸道：“殿下請(qǐng)息怒，此案涉及京中半數(shù)香鋪，涉事者狡猾，混淆視聽；余人唯恐遭報(bào)復(fù)，含糊其辭，才鬧至今日局面……”

    夏暄側(cè)顏不怒自威：“那刑部、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