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惡鬼——

“你給我閉嘴?。?！憑什么女人要以男人為天，憑什么女人不能一統(tǒng)江湖！我就是要讓所有男人都像狗一樣跪在我的腳下，成為我的奴才，成為我的傀儡?。。『?，呵呵，哈哈哈哈……死吧，都給我去死吧?。?！”

隨著一聲物體撞擊的悶響，一切，歸于平靜。

杭明哲神色未動(dòng)，只靜靜看著洞口。

郭判順著他的視線，也看見了那團(tuán)倒在血泊中的人影。

忽然之間，郭判明白過來，杭明哲的口不擇言并非真是心中所想，他只不過準(zhǔn)確地抓住了靳夫人心里最痛的那個(gè)地方，就像靳夫人抓住那些下毒害人者心里的惡一樣，有的放矢，正中要害。

靳夫人究竟是如何成了今天這個(gè)樣子？她經(jīng)歷過什么？或許也受過傷害？所有的所有，都再?zèng)]機(jī)會(huì)探尋。她與她的秘密，在撞向石壁的一剎那，便已不存于時(shí)，煙消云散。

有人走出了洞口。

靳梨云。

踩過靳夫人鮮血的繡花鞋底，在湛藍(lán)色的天空映襯的地面上，留下刺目的血腳印。

“怎么出來了？”杭明哲問得溫柔，仿佛對面的不是需要誅殺的妖女，而是鄰家的小妹。

靳梨云淡淡地笑了：“三少爺這么有本事，小女子打也打不過，斗也斗不得，還能怎樣？”

一笑，傾城。

“怎么沒見四少爺？”

“四弟怕對著你不忍下手，沒敢來?！?/br>
“三少爺就忍心下手嗎？”

“好像還行。”

“所以梨云一直就不喜歡三少爺。”

杭明哲愣了下，也跟著笑了：“靳姑娘可不敢再往下說，這么多人看著呢，再說下去，別人該向我爹告狀，說我與你打情罵俏了?！?/br>
靳梨云俏皮地眨了下眼，不說話，卻好似講了千言萬語。

圍觀的杭家弟子也好，閑散江湖客也罷，大多感到心神一蕩。無關(guān)好色與否，靳梨云就像一縷專為男人調(diào)制的香，不經(jīng)意間，便能悄然侵入，撩撥于無影無形。

可惜，杭三公子不在這個(gè)“大多”里。

一個(gè)娘親剛剛撞壁而死，便能同逼死娘親的人談笑風(fēng)生的姑娘，杭三公子沒辦法有別的念頭：“姑娘既已主動(dòng)出來，就勞煩聽話些，跟著我們走吧。”

靳梨云柳眉輕挑：“怎么，不是要?dú)⑽覇幔俊?/br>
杭明哲溫和有禮：“殺也好，罰也罷，總要等姑娘將事情講清楚，才能有個(gè)公正決斷。”

靳梨云歪頭，竟有一絲天真無邪：“你們不是都查清楚了嗎，不然又怎會(huì)如此興師動(dòng)眾來圍剿天然居。”

杭明哲不答，只微笑。

靳梨云仿佛料到他會(huì)如此，也不惱，自顧自接下去：“是希望我親koujiao代，好讓你們滅天然居滅得更師出有名吧?！?/br>
周圍的杭家弟子和江湖客們臉上都有些掛不住，杭三公子卻面色從容，甚至在靜靜聽完靳梨云的話后，還能神態(tài)自若地吩咐人上前用繩子綁她，同時(shí)耐心向?qū)Ψ浇忉專骸耙苑廊f一，只能委屈姑娘了?！?/br>
“等一下?！泵鎸?zhǔn)備上前捆自己的杭家弟子，靳梨云忽然后退半步，風(fēng)情不在。

不遠(yuǎn)處的杭明哲皺眉，懷疑對方想要?；ㄕ?。

靳梨云卻道：“讓我跟你們走可以，但你得回答我一個(gè)問題?！?/br>
杭明哲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姑娘請問?！?/br>
靳梨云定定地看著他，第一次，沒有了顧盼流轉(zhuǎn)，眼底清澈如水：“夏侯賦究竟是怎么死的？”

“洞內(nèi)遇襲，不幸身亡?！焙济髡芑卮鸬锰炝?，快到讓人都覺得像敷衍。

果然，靳梨云并不買賬：“你們那么多人一起去西南，怎么就他一個(gè)人客死異鄉(xiāng)！”

杭明哲垂下臉，再抬起時(shí)，滿眼沉重：“他命不好?！?/br>
“你撒謊！”

“我說的都是實(shí)話，姑娘不信，我也沒辦法?！?/br>
靳梨云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鮮血沾在嫣紅的唇瓣上，竟奇異地和諧。

“求你了，”靳梨云忽然撲通一聲跪地，兩行清淚無聲流下，“你告訴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只要你告訴我，我就自己了結(jié)自己。你根本也不想帶我回去不是嗎，你們不過是想要顯得更寬厚，更有道義，我自絕，皆大歡喜！”

說到最后，靳梨云急切的語氣幾乎算得上哀求了。

還不曾有人見過這樣的靳梨云！

那個(gè)無比驕傲的眾星捧月的絕代佳人，此時(shí)此刻，只為了探求一個(gè)死因，一個(gè)心愛之人真正的死因，甘愿跪地哀求，涕淚橫流。

杭明哲緩步走到靳梨云跟前，在女人希冀的目光中蹲了下來，與對方面對面。

靳梨云睜大眼睛，屏息期待。

杭明哲嘴唇開合，吐字清晰：“洞內(nèi)遇襲，不幸身亡。”

靳梨云眼里的光漸漸熄滅，連同她整個(gè)人，一同歸于灰暗。下個(gè)瞬間她忽然拂袖一揚(yáng)！

杭明哲下意識(shí)抬手去擋。胳膊正好擋住眼睛，可沒被擋住的藥粉卻落到他的額頭，下巴，脖頸，所到之處，瞬間灼傷！

本是一旁拿繩子等著綁人的杭家弟子，見少主受傷，怒急攻心竟一劍刺穿了靳梨云的喉嚨。

之后便是一團(tuán)亂了。

救治杭三少的，收尸靳家母女的，四處飛奔給其他圍剿伙伴報(bào)信的，甩手大爺直接下山的，不一而足。郭判跟著甩手大爺們一起下了山，直到后來峰頂上的江湖客們聞?dòng)嵪聛?，才終與青風(fēng)、祈萬貫匯合。

至于青門三公子是如何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將裴宵衣說成集天地之不幸吸日月之悲催而他們?nèi)齻€(gè)又是如何為這位無辜的朋友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至死不悔的，就是后話了。

第90章血色天然（八）

春謹(jǐn)然救裴宵衣走的時(shí)候就知道，此次圍剿，大概會(huì)是這樣的收場。一來圍剿軍人多勢眾，幾乎要把整座山鋪滿了，靳家母女實(shí)難逃脫；二來藥人和供毒禍害武林幫派兩件事，便足讓江湖客們對天然居尤其是罪魁禍?zhǔn)?，趕盡殺絕。但想到歸想到，真聽見郭判講這些，他還是有些不好受。

這種感覺無關(guān)善惡，只是單純對生命逝去的感慨。血雨腥風(fēng)的江湖里，人命真是最渺小而脆弱的東西。

“經(jīng)過就是這樣。雖然我也覺得靳家母女死有余辜，但真等到了那個(gè)時(shí)候，還是覺得有點(diǎn)慘?！惫袚u搖頭，長嘆口氣，“所以啊，我向來只抓人送官府或者直接交給苦主，審判也好，殺罰也罷，讓能下得了手的人去干吧?！?/br>
春謹(jǐn)然驚訝于郭判與外表極不相符的心軟，不免莞爾：“難怪你和祈樓主能合得來?！惫惺遣粴⑷耍砣f貫干脆是連傷人都不肯，渾身上下能摸出來的暗器里，飛蝗石占了大半江山，真正具備殺傷力的只有幾根梅花針，可人家還偏只用來點(diǎn)xue，絕不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