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擦傷因為人已死血液不再流動而怪異地敞著之外，看起來仿佛只是睡去。

鷺翎看著她微閉著的眼皮，他記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記得那對眼睛逐漸變得渾濁的樣子，還有她放在自己掌心的冰涼的手，她最后僵在臉上的笑容，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的那個謝字，鷺翎都記得。

鷺翎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最后一次對她微笑，然后叫人關(guān)上了棺蓋。

醉魚的父親被帶了來，喂他吃下了rou餅后，砍斷了他的手腳，用繩子拴在墳邊的樹上，讓他替醉魚守墓，直到餓死或者流血過多而死或者被野獸吃掉為止。

請來主持下葬的道士被嚇得不輕，卻依舊哆嗦著來勸：“新墳邊不宜見血……死者會變成兇鬼，不得安寧?！?/br>
鷺翎對他笑了笑，看起來竟溫和恬靜，趁著那男人的慘叫聲和人骨被敲碎的聲音，顯得分外怪異可怖：“沒關(guān)系……就算不見血，她大抵也會變成厲鬼。別人欠她的債還沒還完，她不討回來，要怎樣安寧？”

醉魚被葬到了童家祖墳里，一同葬進去的還有當(dāng)初被草草葬在別處的童家老小。因為來給她送葬的都不是她的本家，悠游宮的人便在山腳搭了草棚，原本下葬完畢后做法事的人會被請到這里吃飯，但老道卻干笑著推脫了，也沒用人送，像有鬼在追一樣跑得飛快。

青河驚訝地看著那瞬間消失在他們眼前的身影，低聲喃喃：“不是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么？這廝上山時可沒這么利索啊……難道是看到鷺翎翎美麗的笑容后頓悟了？他已經(jīng)要飛升了？”青河雙手握于胸前，雙眼亮閃閃，“我的家鷺翎翎好厲害……”

正幫他拍掉粘在身上的紙錢灰的瑞雪用指節(jié)敲了一下他的額頭，“在別人墓前不要開玩笑，小心童家上下都爬出來找你算賬?！?/br>
癸扇嘆氣，拍了拍鷺翎的肩膀：“你看你，把人嚇跑了不是？你收斂著點兒?！?/br>
青河又接話：“這算什么，想當(dāng)初我當(dāng)殺手的時候認(rèn)識一個人，那才叫厲害，對著美少年行刑的時候都能笑得好像在跟人家調(diào)情一樣……哎呀！”

瑞雪收回重重拍在青河后腦勺上的巴掌，美麗的眼睛瞇成兩彎月牙，笑得好像在跟青河調(diào)情一樣：“之前說過的？不許再提那人，我會吃醋?！?/br>
尹蒼遠(yuǎn)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嘆了口氣，過去拉住鷺翎的手，把他冰涼的手指緊緊握在掌心里：“哥，我餓了，我們?nèi)コ燥垺！?/br>
鷺翎知道他擔(dān)心，對他笑了笑，回頭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拴在墳邊已經(jīng)不成人樣卻氣息尚存的殘缺人體，然后說：“走，我們?nèi)コ燥??！?/br>
菜是從邀月帶來的上好的素菜，酒是水果釀的素酒，青河和癸扇也不知道是天生沒心沒肺還是因為職業(yè)原因?qū)@種場面麻木了，就算剛看了別人手腳被敲碎的場景依舊搶菜搶得歡快，飯桌上的氣氛倒不至于讓人不自在。鷺翎也收了之前的冷寒氣場，看上去沒事人一樣，依舊淡然。

梟崇看鷺翎一直用筷子挑著碗里的米就是不往嘴里送，知道他不能有什么胃口，也不勉強，起身去倒了茶來換掉了他面前的酒杯。鷺翎接過茶杯啜了一口，突然開口：“醉魚的母親還是沒找到么？”

梟崇抿著唇，慢慢地?fù)u了搖頭：“亂葬崗里的尸骨混在一起，下面的衣服都爛光了，如今早分不出誰是誰?！?/br>
“……嗯。”鷺翎慢了一拍才應(yīng)了一聲，“別找了，叫人都回來?！?/br>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總是將自己隱藏在宮殿深處的陰影中，不知在看著什么、想著什么的王雪芙，單單只是想起，便覺得心抽痛起來。

照例坐在他身邊的尹蒼遠(yuǎn)看他神色，不由擔(dān)心起來，他伸手拉住鷺翎的手，安撫地笑笑：“哥，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別再想這些。明天……我們就收拾東西，我們回慶天去，好不好？”

“回去……”鷺翎抬眼看他，不知為何神色竟有些茫然，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尹蒼遠(yuǎn)等了好一會才見他回過神來，面上卻又蒼白了幾分。

“不，我們還不能回去。”鷺翎低聲說著，“恐怕還有一些人一些事需要我們?nèi)ヌ幚怼！?/br>
102.白玉匙

醉魚的死對于整個臨豐城來說沒有什么影響，她沒有去送木柴，自有別的人樂得頂替她之前的工作，且送的柴火更干燥、粗細(xì)也更適中。

邀月的掌柜也只覺得奇怪的嘟噥了一句，之后便再沒提起過。

倒不能說這些人無情，說到底，醉魚與他們沒什么大的關(guān)系，他們沒有義務(wù)因為她的死而放棄自己的生活。

沒多久之后倒是李三找到了醉魚的住處去，因為要找一些線索，醉魚住的那個連著洞xue的房子被梟崇的手下從里到外翻了個干凈，李三去時正撞見這么一群人，干脆跟著他們一起回來見鷺翎。

尹家的兄弟倆正在書房里，尹蒼遠(yuǎn)坐在案前仔細(xì)看一本折子，偶爾沾筆在折子上寫幾個字，鷺翎斜身靠在床邊牙床上，手里拿著一本青河前兩天從一個老說書匠那里磨來的話本，正懶洋洋地翻著，梟崇站在尹蒼遠(yuǎn)身后，偶爾幫他磨墨或給兄弟倆添茶。

看到李三進來鷺翎似乎并不意外，只對他笑笑，將書一卷，對著旁邊點了一下：“坐?！?/br>
梟崇搬了個木墩在鷺翎指的地方放好，便走會原處去，尹蒼遠(yuǎn)只在他進來的時候看了一眼便繼續(xù)看折子，李三看三個人似乎都不大想理人，伸手摸了摸鼻子，老實坐下了。

鷺翎似乎也沒有理他的打算，依舊側(cè)臥著，眼睛直直盯著書頁，認(rèn)真得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不過李三注意到他的眼神半天也沒動一下，顯然不是在看書，而是在想什么事情，或者，單純的發(fā)呆。李三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半晌才想起盯著一個男人看是一件奇怪的事，便不好意思地低頭搓弄自己的指尖。

“咳?！柄橍徇@時卻動了，他用手掩唇輕輕地咳了一聲，先去看梟崇：“青河和瑞雪到哪去了？”

“說是約好了和周邊村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河的上游釣蝦，不到傍晚怕是回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