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切都有緣，這種緣分來自于玄之又玄的天道和因果。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各種緣分的到來都會讓他們覺得有些意外，也很難真正解釋清楚其中究竟有什么因果。就像現(xiàn)在，沈回川只能接受他和救生艙之間莫名的善緣，以及和“卡爾”這個名字莫名的惡緣。

幾個月之前，他在救生艙里，被一個叫“卡爾”的男人丟進了宇宙；現(xiàn)在，他又一次在救生艙里，被一個叫“卡爾”的男人丟進了地下暗河。在他奪舍得來的短暫人生經(jīng)歷中，竟然經(jīng)歷了兩次“同樣”的背叛和丟棄，簡直就像是一個黑色幽默。

幽暗的地下河水里，銀藍色光暈包裹著的星艦毫不留情地拋下了幾十個膠囊狀的救生艙。被關(guān)在救生艙里的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唯一的光源漸漸遠離，把他們丟在了無窮無盡的黑暗里。

沈回川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和上一次相比，這一次他的心境更平靜。當(dāng)然，平靜并不意味著沒有憤怒，只是這種憤怒變得更加冰冷，冰冷得深入骨髓當(dāng)中，所以沒有顯露出來而已。

這一次，他也沒有在心里不斷重復(fù)“自己太弱”，激勵自己必須變強。因為變強的信念已經(jīng)根植在他的神魂當(dāng)中，而且他也已經(jīng)初入門檻，窺見了這方世界天道的某些規(guī)則。

也許，更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有了同伴。

想到這里，他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孩子。隔著溫度和體溫相似的修復(fù)液，他依然能隱約感覺到孩子身上傳過來的溫暖。這讓他的眼底也多了一抹釋然的笑意。

本來他們是要進不同的救生艙的，但是孩子突然就爬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他不放手。他能從孩子的擁抱里，感覺到對失去的不安和恐懼——如果救生艙最后漂浮著漂浮著徹底分散了，他們什么時候才能找見對方？或者說，他們還能不能找見對方？

于是，他只能和拿槍指著他們的哨兵說了幾句，抱著孩子一起躺下來。救生艙可以容納一個魁梧的成年哨兵，當(dāng)然也能容納他們兩個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漂浮的時候，有一個人陪伴，感覺果然和過去有點不同。

是的，至少他沒有重復(fù)過去，得到了一個值得他慢慢教導(dǎo)的弟子。

因為修復(fù)液充滿了整個救生艙的關(guān)系，他們雖然可以呼吸，但不能說話。沈回川微微含笑，看著孩子的眼睛慢慢褪去了血紅色，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當(dāng)然會有很多話想說，現(xiàn)在卻只能暫時悶在心里。

不知道他們要漂流多久，才能被地下河沖到地上，然后擱淺在岸邊。如果是一天兩天還好，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是一年兩年，這孩子大概會被憋壞吧？如果讓他一直睡，好像也有點浪費時間。作為師父，必須教他的一件事，就是每時每刻都不能放下修行。

沈回川想了想，輕輕地拍了拍朱利安的臉，引起他的注意之后，在他的太陽xue附近指了指。朱利安點點頭表示理解，閉上眼睛開始冥想。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還是初學(xué)者的水平，自家老師說的那些打坐冥想的好處，他半點都沒有感受到。

沈回川也閉上眼，意識沉入了識海，附著在黑白精神觸手上，跟著他們進入了朱利安的識海里。因為他沒有給任何命令，好幾條“勤快”的精神觸手馬上捆住了紅黑兩色四條小魚，試圖抽打它們，玩吐泡泡、戳破泡泡的游戲。

可憐的小魚們好不容易吐了兩個泡泡，就再也吐不出來了。精神觸手們表示很失望，還想再接再厲繼續(xù)抽打的時候，沈回川讓它們乖乖地在旁邊待著。等它們老老實實地蜷縮成球狀，他開始試著和朱利安溝通：【朱利安，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正努力冥想著的朱利安模模糊糊感覺到了什么，忽然福至心靈，意識飄飄蕩蕩地飛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很清醒，但是“看到”的一切又像是在做夢……

目光能看到的地方，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不過，他本能地知道這是自己身體的內(nèi)部，到處都充滿了奇怪的堵塞物，所以連意識挪動都覺得困難。他甚至還能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也好像并不通暢，發(fā)出了很多雜音。

這種狀態(tài)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恍恍惚惚中，朱利安又一次聽見了沈回川的聲音：【到識海……你的意識云里來?！?/br>
意識云？意識云在哪兒來著？

朱利安“抬起頭”——他現(xiàn)在只是一團意識，當(dāng)然不可能做出“抬頭”的動作。但奇妙的是，他想著自己要抬起頭，視野就隨著這個想法突然發(fā)生了變化。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遠遠隱約能看見一團模糊的光暈。

光暈散發(fā)出的光芒并不刺眼，甚至可以說得上很微弱。但是，在黑暗當(dāng)中，它就像是一座燈塔，指引著他的意識朝著它不斷地飛過去、飛過去。飛得近了，他就發(fā)現(xiàn)“意識云”并不是“云”，而是一個奇妙的半圓。圓外面是薄薄的一層膜狀物，上面流動著他的精神力，應(yīng)該是一層防護。

這樣的防護，對他自己來說當(dāng)然沒有任何意義。下一秒，他就進入到了半圓里，看見自己整潔的意識云中間有兩個奇怪的圖形（陣圖和太極陰陽圖）。看到它們的瞬間，他就被它們牢牢吸引住了，好像能從這兩個圖形里看出神秘而又奧妙的某些東西……

【朱利安，你終于來了?！渴煜さ穆曇繇懫饋?，讓他從危險的沉迷里驚醒了。

【嗯？】朱利安“回過頭”，發(fā)現(xiàn)十幾只大小不同的黑白雙色球蹲在角落里。某一只球變成了精神觸手的形狀，散發(fā)著沈回川的氣息?！纠蠋煟坷蠋?，我們可以說話了？真有意思，我們竟然在我的意識云里面說話！】

其實，他應(yīng)該可以控制自己雀躍得像個孩子似的情緒。但在沈回川面前，他莫名地不愿意控制，心里充滿了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能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正常的十歲孩子，從他那里獲得關(guān)懷；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能盡快長大，變得越來越強悍，才能保護好對方。

而在沈回川的意識看來，朱利安那團意識是沒有形狀的，就像是無色無味的空氣，看不見也摸不著。不過，意識這種東西，本來就應(yīng)該無色無味無狀。如果能凝聚成形狀，那應(yīng)該就是元嬰或者神識/分/身/，而不是意識本身了。

【老師，那兩個圖形是什么？是你放在我的意識云里的？】朱利安對自己意識云里最顯眼的東西感到很好奇，【我總覺得它們是活著的，好像想告訴我什么東西……但是我現(xiàn)在一定聽不懂它們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