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師尊向來不對付，但對我們這些后輩還是極好的，百草園的仙草也按需求隨意采摘，為人和藹可親，對我也多加幫襯。每次我惹惱了師尊，藥峰的山門總對我敞開。

聞言，修士弱弱抬頭望了我一眼，眼里的光火已然熄滅。

“哈哈，本尊座下魔修前些日子從凌霄派捉來的俘虜，錦愛卿可還歡喜？”

尊上閃現(xiàn)在我身前，像逗弄愛寵般，緩緩摩挲著我的下顎。

“……”

我強忍著怒意，牙齒在打顫。

許師伯的傷勢不容樂觀，五臟六腑被穿刺了數(shù)刀，黃白的膿液從傷處流出。那慈眉善目的老者被折磨地不成人形，虛弱地臥在冰冷的木板上。

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忍，縱然叛離正道，只需臥薪嘗膽靜候東山再起之時。

但我錯了。

“來，愛卿……”

“現(xiàn)在是展現(xiàn)汝誠意的時候了?！?/br>
尊上將利刃遞到我手里，沉重地讓我?guī)缀跷詹蛔　?/br>
“只需一刀，左護法之位就是你的了。”

214

勞么子的護法之位，我現(xiàn)在就想一刀捅穿了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屠夫！

“錦某能得尊上厚愛簡直受寵若驚，可生來暈血，見不得污穢……”

我半掩眉目，暗中觀察侍衛(wèi)人數(shù)。

麻痹丹丸還余下幾顆，不知有沒可能帶許師伯逃出生天。

最重要的是，我能在那個男人身下活過幾招。

“愛卿這是不愿了？”

魔尊挑起唇角，宛若世間一切皆為死物。

“那也無妨，汝只需將劍柄交予在座任何一位，汝那愛戴的師叔便能解脫?！?/br>
滿手冷汗?jié)窕?，劍刃發(fā)出錚錚之音。

這魔頭就離我一寸遠，若是趁他不備……

“錦某實則與這位師叔并不相熟。在門派內聽聞他盡欺壓門下弟子，惡名滿貫?！?/br>
我心里暗暗向許師伯致歉。

“……”

魔尊沉吟了片刻。

“哦？那可就無趣了?！?/br>
面前的男人轉身，平靜地露出薄弱的后輩。

“聽聞汝等凡修最注重血脈之情，不如本尊將您雙親邀來……哦對了對了，還有汝的幼弟，汝還未曾謀面吧？”

我發(fā)狠向魔尊背脊刺了一劍，另一手拋出□□。

趁著忙亂，我扶起許師伯御劍沖出重圍，卻輕易被那個男人攔下。

我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唉，本尊原本還覺得汝是個有趣之人，沒想汝依舊和古板的正道并無分別。

男人抬手，劍刃刺入我的雙腳，血液迸射，筋脈寸斷。

“吾厭倦了?！?/br>
他毫發(fā)無損，信步踱來，就像死神在逼近。

“汝，還是去死吧。”

215

鐵刃穿骨，痛感讓我麻木。

我以為那真的是我生命的最后。

也許我會再度轉世投胎，若能投到一個平安盛世就可喜可賀，不用每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也許這次死了，就是最后。

我沒啥做得對的事，也沒啥值得后悔的。

我只是有點放不下阿絕，那孩子骨子里太偏執(zhí)，不治好日后鐵定找不到媳婦。若真不樂意娶媳婦也就算了，我倆湊活著過日子吧……

喂、小混蛋。

為什么我想你的時候，你卻不出現(xiàn)啊？

216

眼皮沉如鉛塊，我拼盡全身的力氣才睜開。

身旁游走著無數(shù)滑膩的毒蟲，我被淹沒在血池中不得動彈。

冰冷的觸感讓我發(fā)瘋，我想開口驚叫，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失了音線。

巨大的毒刺穿入我的大腿，針毛扎出無數(shù)的小孔，流血不止。

“汝醒了？”

男人站在池旁，好整以暇地看著可憐的蠕蟲。他的紫袍垂落，與蒼白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

“汝怎么不開心了？哦，對了對了，汝沒死成很驚訝么？”

“……”

媽的、我想唾這人妖一口。

“別這幅表情。汝還有利用價值?！?/br>
“……”

魔尊摘掉了面具，他那副皮囊形如枯槁，兩個干癟的眼眶凹陷，眼珠堪堪突出。黑發(fā)脫落化成雪白，跟具骷髏并無兩樣。

一位意氣風發(fā)的青年轉眼變成了風燭殘年的老朽。

我嚇得毒蟲抖落了一身。

“這具rou軀過了萬年，內部早已腐敗，恐怕也堅持不下去了?！?/br>
板藍靈根可生死人rou白骨，我已經猜到這魔頭想做什么。

“可悲可嘆啊，吾之半身又是個該死的廢靈根，無法換魂。若不是汝恰好出現(xiàn)，吾還要去尋下一具好用的rou身?！?/br>
廢靈根？

三個字在我腦海里燒起了燎原之火。

開什么玩笑，阿絕不應該是天之驕子，精通五行之法的天靈根嗎？

“汝莫不是還不知道？汝為何會是殘缺靈根，難道未曾想過？”

“……”

我意識到，也許他接下來所說的，將是個可怖的事實。

驗靈那日，我的顯像有葉無根，阿絕有根無葉，我一直以為是個巧合。

“吾之半身從出生起就是個廢物，若不是得了汝的仙血，怎會有今日之機緣？汝被采補得只剩一具廢軀，皆是他所為。”

我壓抑住全身的顫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天在湖畔被吸血后高燒三日，此后體征再無法恢復到舊日，竟然是這個原因……

血池的倒影映在我眼中，無望而悲哀的猩紅。

217

“汝啊，為何在哭……”

我在哭？

冰冷的眼淚垂下來，一滴接著一滴，滿嘴咸澀。

“錦某并不是在哭，只是天氣炎熱，流些虛汗。”

嗓音意外恢復了，帶著略微的沙啞。

板藍靈根全身是寶，此話不虛。眼淚原來也有藥用，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嘴犟?！?/br>
男人嗤笑一聲。

“這可是本尊特地為汝建出的萬毒池，板藍靈根可化百毒，也可吸百毒，以毒煉毒，藥用更甚?！?/br>
我被咬開的傷口迅速愈合，再看不見一絲痕跡。

“雖汝失去了仙血，可也是板藍靈根?！?/br>
魔尊手指一劃，腥味迎來毒蟲啃舐，觸到血液全熔成了一灘污水。

“錦愛卿，本尊可舍不得你死?。俊?/br>
男人取走一瓶我的鮮血，囫圇咽入口中。

那鮮美的滋味讓他面色紅潤，氣血更甚，連枯瘦的手腕都恢復了強健的肌理。

“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汝將成為最好的一劑良藥?！?/br>
為三界的毀滅。

為魔尊的全面復蘇。

218

我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最后的最后，我也是在水中。

時間一點點模糊，沉到黑暗無光的江底……

直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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