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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應(yīng)昏死過去了,可是他一直竭力地大睜著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墨熄的臉。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兩魄,最后的記憶與理智很快也將隨之土崩瓦解,而痛對他而言,是他早已習(xí)慣的滋味,是在他背負著密探的使命赴燎的那一刻,就一直在體會的東西。他能忍耐著,再多清醒地看他的墨師弟一會兒——他知道自己這一生,說來無私,那是對自己。可他對墨熄,卻一直都是自私的。他把他所有的熱血、生命、乃至魂靈都獻給了他所渴慕的清平世道,留給墨熄的始終都是傷別離。或許只有這一刻,六年前行將失去記憶的他,和六年后行將離開這里的墨熄,他們才擁有了一生都求而不得的真摯與安寧。墨熄還在竭力愈合著他胸口剖開的疤,顧茫握住他的手,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笑痕,他說:“不用再廢力啦……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br>“你知道嗎墨熄,我是輕易死不了的……你以為燎君沒有嘗試著殺過我嗎?你以為君上沒有嘗試著暗殺過我?”“他們不殺我,不是因為像他們說的那樣,說我異變太甚,不知道死了之后會導(dǎo)致什么后果。他們早就嘗試過,只是……都……咳咳……都失敗了。他們心里很清楚,我與血魔獸融合,只有它死了,我才會隨之死去,所以……”他頓了頓,費力地喘息著,“師弟,你不用再替我療傷了……”“陪我說一會兒話吧…我只想再和你說會兒話…好……好不好?”墨熄握住他伸出來的沾血的手,貼在自己臉頰邊,半晌,哽咽道:“好?!?/br>顧茫就笑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有一種朝氣和野性,哪怕在這個時候也一樣。墨熄沙啞地:“想聊什么?”“其實也沒什么……”顧茫仰望著帳篷的頂,那里透出一片小小的星空。“就是……就是很想跟你說對不起。墨熄,我……是不是……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對你沒有說過太多的真話,而你……”“而你,一直都是掏心掏肺地對我……”墨熄搖頭道:“我知道你的迫不得已。”我知道身為一個密探,在真假之間浮沉,你有多不容易。顧茫側(cè)過頭來,墨熄看到他的眼尾有清亮的淚痕淌過:“……師弟……”他伸出手,想去觸碰墨熄的臉,但是他沒有太多的力氣。于是墨熄握住了他的手,親吻著,帶到了自己的臉頰邊。顧茫癡癡地望了他一會兒,眼眶一直是紅著的。他們彼此很久都沒說話,但什么都已明白。顧茫驀地閉上眼,淚水潸然滾落。“我對你,終究是太殘忍了……”墨熄哽咽道:“你是迫不得已,而我……我心甘情愿?!?/br>“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墨熄輕聲道,“你已經(jīng)盡力做的很好了……是我們……爭不過天……”顧茫沒有吭聲。他又呆呆地看了一會兒那一處小小的星空。片刻,他問:“但我一直在爭的……與天爭……”“我知道……”“我們沒有爭過的,他們爭過了嗎?”墨熄怔了一下:“什么?”“鳳鳴山枉死的那些兄弟……爭過了嗎?”顧茫睜著濕潤的眼睛,忐忑地轉(zhuǎn)看著他,“他們最后都……都得到了平反嗎……”聲音更輕:“展星他,他……也得到了平反嗎……”墨熄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了,可這并不會令他好受,他緊緊攥著他的手,側(cè)過臉親吻著,不住地點頭。“是,你帶他們回家了……他們沒有叫錯你顧帥,陸展星……也從來沒有……”墨熄緩了一下,極度的悲痛讓他喉頭阻鯁,竟一時說不出更多的話,“從來沒有……拜錯你這個兄弟……”“你知道我們結(jié)拜啦……?”墨熄垂著沾著淚的睫毛,低低應(yīng)了。“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好好對待他?!?/br>顧茫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很真切,他看上去除了憔悴和臉上毫無血色,其他和往日里竟無太多的不同。“沒關(guān)系,展星其實很喜歡你……他不討厭你,我知道的?!鳖D了頓,“那慕容憐……慕容憐呢?他有沒有再糟踐自己?”“沒有……”顧茫就好像又松了口氣。最后他那雙澄澈的眼睛專注地望向墨熄,帶著些小心翼翼,幾乎是不安地打探著:“墨熄,這幾年,我失去記憶的時候……是不是讓你很痛苦?”“……”“我讓你難受了,對嗎?”那雙眼睛里的色澤快要破碎成一湖一海的悲傷了,墨熄看著那張臉上的明快凋零,看著顧茫眸子里的星星將熄滅——他又怎么情愿呢?他說:“沒有?!?/br>“真的……嗎?”“是啊。”他哽咽著笑起來,他想重新把對方眼眸里的繁星點燃起,他說,“是真的,你就算失去了兩魄,沒了記憶,你對我……你對我依舊是好的……從來,從來都沒有令我難受過……都是真的?!?/br>“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墨熄道:“一直都是?!?/br>或許是看出了顧茫神態(tài)里的猶豫,墨熄想寬慰他,于是道:“你多少都記得我的……我給你留過了念想,留在你身邊,所以你沒有把我徹底忘記?!?/br>他說著,為了證明什么似的,想要從身上尋摸出什么信物交與顧茫。可是他是自戰(zhàn)場下來的,身上除了一塊必須帶走的逆轉(zhuǎn)石,別無長物。正無措間,忽然指尖碰到了什么柔軟的東西,他借著月光一看,頓時怔住了。他摸到的,是用來裝逆轉(zhuǎn)石的錦囊。他當(dāng)時急于回到過去,拿了姜拂黎的錦囊也不曾細看,此時瞧來,但見那錦囊金絲繡千里云霞,銀線繡萬里河山,底下綴著紅石瑪瑙。這竟是……這竟是……遙遠的記憶在這一刻被叩響,在落梅別苑重逢時,這就是顧茫固執(zhí)地守護著的那個錦囊!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織物時,是那么憤怒,因為當(dāng)時顧茫攥著它,直兀兀地對他說:“有個人對我好?!?/br>這個錦囊,是他給我的。怔愣之下,墨熄的血一下就冷了,他陡地明白過來命運的安排,更是悲傷迭涌,心如夜寂。他的喉頭苦澀不已,竭力隱忍著,才沒有讓自己再一次墮下淚來——原來……原來他一直妒恨著的那個贈送給顧茫香囊的人,竟是他自己。顧茫失去神識記憶后也沒有忘的人……也是他自己!一直都是他,只有他……“你怎么了?”“……沒、沒什么?!蹦▔褐约郝∈⒌谋⌒牡?,用顫抖的手指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