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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正稠艷,萬丈金光入海潮。李清淺嘴唇顫抖,念最后一個字,慢慢抬起頭來。紅芍魂靈得解了,她的眼神變得空靈茫然。她不再說話,似乎困惑于自己為什么會在這茫茫塵世間。繼而她轉(zhuǎn)頭看向大海盡頭的最后一抹暮色,毫無留戀地,轉(zhuǎn)身飄然而去。我想和你,好好道個別。李清淺終是泣不成聲,他看著她的背影,他追著她的背影,沙啞地喊她名字……涉到海里……海水沒過膝,沒過腰……浪潮打來,他踉蹌跪下,卻沒有低頭。他看著她消失在天地金煌里。當年城樓一別,我不曾回首,這一次,換我看著你……換我送你走……我們這一輩子都無法好好地道別了。但我送你,我渡你歸去,我送你遠行。紅芍。紅芍。這樣的話,你能不能原諒我,原諒我曾經(jīng)的貧窮與軟弱。你有沒有原諒我,你能不能原諒我……天地空濛,殘陽泣血。暮色深了,最后一點光被海水吞沒,黑暗降臨孤島,長夜在他的慟哭中滾滾涌來。墨熄沒有動,他沒有過去看李清淺的模樣。那種支離破碎的臉,他戎馬倥傯半生,早已見過了無數(shù)次,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畫面。不久后,李清蘇就去了燎國。他要去找那個國師問個明白——什么圣女,圣女是拿來填山祭神的嗎?那是祭品!祭品??!他的斷水劍已修至巔峰,一腔仇恨,滿腹怨戾,燎國王城的暗衛(wèi)并非是他的對手。他在屋脊梁椽上疾走飛掠。最終在國師殿前輕盈落下,三招之內(nèi)便殺了守在偏門的兩名守衛(wèi)。緊接著一腳踹開了殿門——☆、40.國師殿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的燦燦金光。但見國師殿內(nèi),雕梁畫棟皆綴有細碎金粉,緗布帷幕低垂,地上鋪著苫席,軟靠坐墊盡是金絲繡作,堂皇富麗。這片金色浮光中,有一個男人寬袍廣袖,背對著他坐在窗邊,正在低頭撫琴。那古琴以人皮為面,發(fā)絲為弦,琴體上布著九只人眼,琴弦撥動,那些眼珠子便隨著他的手勢而滴溜溜地轉(zhuǎn)著。聽到踹門的動靜,男人不疾不徐地彈完最后三倆弦音,壓住了顫抖的琴弦,平靜道:“夜深靜謐,客人有何貴干?”李清淺嗓音里仇恨深種,他提著滴血的劍,咬碎四個字來:“我來尋仇!”“呵……”國師輕若煙靄地笑了,“九州天地間,無論是活人,還是怨鬼,想找我尋仇的都不少。不過有能耐單槍匹馬闖入王宮,來到我殿里的。”他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來,淡道,“還真沒幾個。”隨著他抬頭的動作,殿內(nèi)燈燭流照。燎國的國師居然也戴著一張黃金假面,假面后的黑眼睛暗流涌動。他輕笑一聲:“仙君是來尋什么仇?”李清淺恨恨道:“血仇!”“哦?”國師饒有興趣地起身,問道,“是我殺的哪一位?”李清淺知道跟他報紅芍的名字也無用,于是咬牙道:“祭山之女……你自己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這個……騙子!”國師靜默須臾,嗤地笑了:“原來仙君是,沖冠一怒為紅顏……”李清淺憤怒地幾乎在發(fā)抖,他雙目赤紅:“你說尋那些容貌相似的女子是為了收作圣女,教習占星天道,可事實卻是將她們活埋鳳羽山,祭祀山神!是也不是?!”國師卻道:“不是?!?/br>“……!”李清淺素來是個講道理的人,一聽他竟矢口否認,亟欲噴薄的恨意便生生遏住,睜大眼睛,胸口起伏地瞪著他。國師嘆息:“仙君會有如此推斷,實是一知半解,冤枉我了?!?/br>“我……我……”李清蘇看樣子似是想問“我哪里冤枉你了”,可他心緒太激動,而國師此言又太過出乎他的意料,竟讓他一時不知如何下問。國師道:“我收那些女子是沒錯,可你說我將她們活埋祭祀山神,卻是錯得離了譜。小仙君,我且問你,鳳羽山能有什么山神?”“……”“五大邪山的山神都未必能得到百名室女活祭,鳳羽山排的上第幾?”“可、可是……”“它毫無靈性,最多也不過就是個風水死局,你聽信坊間傳聞,便一口咬定是我要為了活祭山神,所以無緣無故將那幾百名姑娘推入合埋土坑,讓她們殞命于此。”國師頓了頓,說道,“我哪有這么無聊?!?/br>李清淺顯是不愿相信國師此言的,可是對方說的有理有據(jù),并無任何強詞奪理的地方,于是他的神情顯得格外茫然。這種茫然令他顯得非常疲憊,也極度可憐,好像上天連復仇的火都要從他的軀體里抽去,讓他只剩一個冰冷空蕩的骨架子。國師那雙眼波深流的眸子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低頭,看著他囁嚅,看著他目光渙散,意志匱乏。半晌后,國師抬起修長的手指,覆上假面,忽然輕輕地笑出聲來。李清淺驀地抬頭,臉色蒼白地看著這個舉止古怪的男人。在他茫然的眼神中,國師卻像個逗弄雀鳥的玩客,笑得愈發(fā)厲害了,一陣陣笑聲幾乎像寒水上漫,逼得李清淺渾身寒毛倒豎:“哈哈哈……哈哈哈……”“你笑什么?!”“噗,我笑你有趣,你實在是太有趣了——斷水劍李宗師,久仰你伏魔大名,原來如今這世道上的宗師,就是你這般天真爛漫的樣子?”李清淺愕然:“你早知道是我……”“外頭錚錚劍鳴,我若辨不出來,豈不是聾?”李清淺愕然道:“所以你剛剛,都是在騙人?!”國師坐回琴凳上,一手擱著琴身,一手覆在膝頭,眼神幽亮,笑容甜蜜:“嗯?我騙你做什么?我剛剛與你講的話,那都是真的?!?/br>“我不曾拿那百名女人祭山,不過她們確實是我埋的。不為國運祭祀,只為……”他頓了頓,笑出聲來,“只為尋個樂子?!?/br>李清淺愕然:“你——!”“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選這些女人么。”國師隨手撥弄著琴弦,發(fā)出斷續(xù)無意義的碎聲,而后低眸淺笑:“其實她們旁的皆不能怨,只怨像了一個賤人?!?/br>他嘆了口氣:“那個賤人教我好恨啊?!焙陧陟?,“我不開心?!?/br>“你這個……你這個瘋子……”“沒錯啊,我是個瘋子?!眹鴰熚Φ?,“但是,如果我跟你說,我其實也是個癡情人,你會信嗎?”“你——”“你就不好奇那些女人像誰么?!?/br>李清淺不答,國師也無所謂,就這樣悠悠地管自己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