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社會風氣開始變得開放，同性戀的小圈子也漸漸在地下形成。他知道了自己確實是喜歡男人的，可是那些俗人他一個都看不上，每每只是回想起那個驚鴻一瞥的“仙人”——即使多年過去，他已經(jīng)完全記不清“仙人”的模樣，那一雙眼睛，卻還是常常出現(xiàn)在他夢里。

許佑銘知道自己是固執(zhí)的，但是他從來不認為固執(zhí)有什么不對。

要不是他的固執(zhí)，他也不可能掙下現(xiàn)在這一份家業(yè)。

要不是他的固執(zhí)，他也不可能在時隔十五年之后，再次與那人重逢。

許佑銘也是普通人，這些年每當他感到心無所依，就會在家里焚香打坐，靜思冥想。近不惑之年時，他開始信佛，雖沒有皈依，卻是每月兩次必然往廟里跑。

他與法相寺的主持如塵法師結(jié)成了忘年交，常常一起探討佛法。

佛法可以淡化他在生意場上的殺伐氣，洗掉日常應酬中的煙酒氣，也幫他平靜了心中那種莫名其妙的不甘與寂寞。

直到那一日，寺廟里辦法會，除卻一般的燃燈誦經(jīng)，如塵法師還請來了他的一位朋友，為眾僧演奏古琴佛曲。

許佑銘終于再一次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仙人”。

可“仙人”終歸不是仙人，雖然他坐在琴后的模樣超凡脫俗不似凡人，許佑銘卻看到他與十五年前不同了。

眼神依然清澈，卻多了滄桑；眉目依然如畫，卻也染了風霜。

我們終歸是蹉跎了太多的時光，許佑銘想。

李彥一曲奏畢，抬頭起身行禮，隨即便愣住了。

他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長相普通的陌生的男人，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眼神中有三分隱忍，三分困苦，三分希冀，和十二分他看不懂的復雜情愫，直看得他心臟砰砰直跳。

這是怎么回事？他是聽懂了我的琴音嗎？李彥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他多年前與妻子離了婚，之后又遭工廠倒閉不得不下崗，一個人孤苦無依地生活，除了祖?zhèn)鞯那偎囈粺o所長，這么多年來過得頗為郁郁。他剛才彈的是一曲，可普安十方，消災解厄，他以為自己在演奏這類佛曲時已經(jīng)足夠平心靜氣，莫非還是被眼前這個男人聽出了他內(nèi)心的聲音？

兩個人默默對視著，心中都覺得十分歡喜。

一個想的是古時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眼前這人可是我的鐘子期？

一個想的是九天仙人落凡塵，我這次就算不擇手段偷走你的羽衣也要留住你，要你做我的妻。

法會結(jié)束后，二人并肩同行。

許佑銘率先開了口：“不知您怎么稱呼？您琴藝這么好，收不收學生？”

“鄙人李彥?！崩顝┬χf，“收徒從未想過，奇yin巧技而已。不管黑貓白貓，抓不了老鼠的就不算好貓?！?/br>
許佑銘也笑起來：“謙虛了，您琴藝出眾，為什么不開館授徒？我是個俗人，沒什么文化，卻也知道社會如果進步，經(jīng)濟要抓，文化也要抓。彈琴那么高雅的藝術，怎么就不是好貓？如您不棄，我愿意資助你開館授業(yè)，把傳統(tǒng)文化發(fā)揚光大?！?/br>
李彥吃了一驚，怔怔地望著他。

許佑銘依然微笑著，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可不可以，讓我做你的第一個學生？”

“這……當然可以，收徒不敢當，切磋學習一下而已。敢問您貴姓大名？”李彥有些靦腆地說。

“我叫許佑銘?！?/br>
“許先生……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是，我也覺得以前見過您?！痹S董事長望著眼前人澄澈的眼睛，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番外二：小南與小北

12月初的某天，一股西伯利亞強冷空氣南下，整片華夏大地瞬間陷入嚴寒。

Z市算是南方地區(qū)并不集中供暖，空調(diào)在這種天氣基本上是無用的存在。吃完熱騰騰的晚飯后，沈橋和邢路遠決定還是早早鉆進被窩里，抱在一起說悄悄話。

“我跟媽說了趕快把地熱毯開起來別省電，也不知她聽不聽我的。”邢路遠cao心得很，“你一會兒再問問她。還有讓二老趕緊把那個磁紅外護膝也用起來吧。”

沈橋輕撫了一下他的背：“我感覺你比我還像他們的親兒子，再過幾年估計他們只想看到你，不想看到我了。”

“那你抽空多去陪陪他們唄?！毙下愤h說，“不知道小茜姐怎樣了，天這么冷，她一個大肚婆肯定特別不方便?！?/br>
“要不我們這周末去看看她？”沈橋說，“反正再不到一個月就是預產(chǎn)期了，咱們也該提前準備起來?！?/br>
邢路遠心想這主意不錯，掏出手機給陳小茜發(fā)消息。

這邊沈橋又開始撒嬌了：“你看你，躺在我懷里還整天想著別人，就不問問你老公冷不冷嗎？”

“哦，那你冷不冷?。俊毙下愤h發(fā)完消息把手機放在一邊，笑盈盈地看著他。

沈橋心癢難耐，一下把邢路遠壓到身下，吻上他的耳朵：“特別冷，得馬上運動取暖?！?/br>
第二天邢路遠買了一大堆母嬰用品和營養(yǎng)品，還有一些衣物和中老年保健用品等，塞滿了沈橋的汽車后備箱。

周六上午他們起了個大早，到達瞿曉東父母和陳小茜家的時候還不到十點。他們拎著大包小包哐哐哐地敲了半天門，卻沒人應。

“應該不會走遠吧，之前跟小茜姐說好的?！毙下愤h掏出手機來給陳小茜打電話。

“恩，可能出去散步了吧?！鄙驑蛘f。

陳小茜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你們到了？我就在家附近，你們過來唄，出了樓道口往左邊到底再右轉(zhuǎn)，就看到我了?！?/br>
沈橋和邢路遠拎著一大堆東西按陳小茜指的方向過去，果然看到她和一位老奶奶并排站在路邊抬頭看著一棵大樹，那大樹邊上架著一個竹梯子，一個胖胖的穿著制服的小民警正小心翼翼地順著梯子往樹上爬。

“小心腳下?！标愋≤缯驹谝贿吿嵝眩换仡^就看到了沈橋和邢路遠，皺了皺眉頭，“人來就好了，干嘛又買東西，下次再這樣不讓你們來了?！?/br>
“大冷天的在這干嘛呢？”邢路遠對陳小茜的話置若罔聞，“叔叔阿姨呢？”

“爸媽去海南旅游了?！标愋≤缱⒁饬θ谀莻€胖警察身上，“誒，小心點，慢慢的?！?/br>
“不是吧？你都要生了他們還去旅游？”沈橋無語。

“離預產(chǎn)期還有一個月呢，等孩子出來了肯定誰也走不開，這幾天冷，讓他們先去海南暖和幾天?！标愋≤缯f。

沈橋和邢路遠這時候注意力也放到了小警察身上，只見他終于爬上了樹，然后從樹窩里掏出了白白的一團東西，輕輕揣進了懷里。

“還活著嗎？好像都不叫了?！迸赃叺睦夏棠烫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