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任課老師也相繼進(jìn)來布置作業(yè)。雪白的試卷一張接一張飛過來，很快就把文件夾撐滿。

牛志軍說，各位同學(xué)，高二下學(xué)期是關(guān)鍵，寒假就是你們最后的緩沖期，你們一定要保證在好好享受的同時，做好覺悟。新年一來，你們就要為夢而戰(zhàn)！

下面應(yīng)聲而響，“喔！”

“高二18！”

“fighting！”

☆、人生處處是驚喜。

喬亦初送諸葛霄去高鐵站。

諸葛霄原本是想等到成績單發(fā)下來后再回去的,奈何他爹媽一天百八十個電話催，就連喬亦初都受不了他倆的奪命連環(huán)call了,只好收拾東西回家。

X市和Y市之間的交通十分發(fā)達(dá),不管是高鐵還是動車，亦或是城際大巴,都幾乎是每半小時就有一班。諸葛霄在網(wǎng)上訂了五點的票,磨磨蹭蹭到下午三四點了,才跟喬亦初一起出了門。

到了車站,兩人頓時驚呆了。不僅整個候車大廳都塞滿了人，就連車站廣場也都是拎著大包小包準(zhǔn)備回家過年的外鄉(xiāng)客。諸葛霄得先去售票廳的自動售票機(jī)那兒取票。好不容易擠進(jìn)售票廳,整個人頓時石化。那兒正被各色群人擠得和沙丁魚罐頭似的，蒼蠅飛進(jìn)去沒準(zhǔn)兒都得被擠死，不少人身上還背著鋪蓋，看樣子是準(zhǔn)備通宵排隊。諸葛霄牽著喬亦初，兩人小心翼翼地躲過各種行李箱、旅行袋、蛇皮袋，好不容易擠到了自動售票機(jī)口，那兒也排了不少的人。

諸葛霄呼呼喘氣，回頭張望鬧哄哄的售票廳，不禁咋舌，“整個Y市都擠這兒來了吧……”兩人手還牽著。剛才牽手是怕彼此被人群沖散了，但這會兒已經(jīng)安全，兩個大男人失去了牽手的理由卻仍舊牽著，在旁人眼里是相當(dāng)怪異的。

“新年是Y城最空蕩的時候，街上幾乎沒人。平時挺熱鬧的城市，到了最該熱鬧的時候卻又最寂寞。”喬亦初笑笑，捏了捏諸葛霄的手掌，“還牽著？”

諸葛霄有些尷尬，“忘記了?！边@樣若無其事地解釋，假裝自己一直沒注意到，而后無所謂地松開了手掌。

眉目卻微微耷拉著，失望的情緒根本不需要喬亦初去猜。

喬亦初笑了笑，挨近他，主動牽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

這龐大涌流的人群里藏了那么多的秘密，又怎能包容不下這一點小小的私心。

諸葛霄取了票，還剩十幾分鐘開車。候車大廳連過道都已經(jīng)被旅客占領(lǐng)，兩人好不容易才找了個角落挨著站著，眼睛盯著不斷變動著車次的巨幅屏幕。

“新年來看你哦？”諸葛霄緊了緊背包帶子，眼睛轉(zhuǎn)向神色各異的人群。有個小孩在他mama的懷里哭。

“過年很忙吧？”

諸葛霄想了一會兒，喬亦初問的是他忙，其實卻是說自己會很忙，拖長語調(diào)，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那開學(xué)再見?！?/br>
喬亦初嗯了一聲，“開學(xué)了要好好學(xué)習(xí)?！?/br>
“還早?！?/br>
兩個人都沒了語言，目光各自轉(zhuǎn)開。

不斷有神情麻木的行人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拖曳著巨大的旅行箱。Y城是著名的打工者的天堂，每年四通八達(dá)的鐵路線將全國各地的打工客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這個巨大的港口城市。有的人懷夢而來，有的人夢想?yún)s在這兒死去。見慣了人生的悲喜，這個城市與這城市里的人一樣，都麻木了，只剩下心臟日復(fù)一日不停歇地跳動著，像一座容納了行尸走rou的活死人墓。但春運時節(jié)不同。緊繃的神經(jīng)和枯萎的面容都因為“回家”兩個字而顯得鮮活起來，雖然亂，但真實。近幾年總發(fā)生本地人和外來打工客的沖突，和北京上海等地一樣，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吵起來，媒體煽風(fēng)點火，事態(tài)升級，兩派人各自瞧不起誰，我罵你搶占了本地資源，你說我目中無人，吵到面紅耳赤，最后又被其他的熱點新聞壓下去，不了了之。

但正如喬亦初所說，Y城是因為這許多人才熱鬧起來的。到了最該熱鬧的時候，那些在這城市里打拼的人反倒走了，空蕩蕩的街道，這城市和它的天空一樣，冷清而寂寞。

廣播里傳來車次播報聲，諸葛霄那班車開始檢票。長長的隊伍開始向前挪動。

喬亦初陪諸葛霄一起排隊往前走，隊伍走得很快，檢票口就在前方。

諸葛霄突然扭頭說，“喬亦初！”

眼前卻是個陌生人。

他心里一慌，莫名其妙卻又來勢洶洶。有些無措地四處張望，喬亦初呢？！

轉(zhuǎn)瞬間就到了檢票口，機(jī)器閃著綠色的光，催促著諸葛霄把票放進(jìn)去。他回頭看，一千張臉孔，一千張都是陌生。后面有人開始催，“走不走??！磨嘰什么！”

諸葛霄手里捏著票，猶豫的當(dāng)口，身體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扯開。

“我在這兒?！眴桃喑蹙o緊拉著諸葛霄的胳膊，順勢下滑，十指相扣。

他的目光有些奇怪，諸葛霄形容不出。只是少了尋常那股懶洋洋的，對什么都滿不在乎的勁兒，卻看得諸葛霄胸口一滯。

“剛才找不到你。”諸葛霄把兩人交握的手收進(jìn)自己長款棉衣的口袋里。雖說每個人都忙得自顧不暇，但仍要小心為上。

“被后面人擠走了。叫了你好多聲，你沒聽見?！眴桃喑醢咽殖槌鰜?。檢票的隊伍已經(jīng)到了末尾，他推推諸葛霄，“走吧。”

諸葛霄木木地走了兩步，忽然轉(zhuǎn)身，語氣有些急促，“我不想走?！?/br>
喬亦初放在他胳膊上的手驟然抓緊。他勉強(qiáng)笑道，“說什么，回去過個寒假而已，別這么生離死別的?！?/br>
“我想你了?！?/br>
“你還沒走呢?！眴桃喑跗届o說著，眼睛看進(jìn)諸葛霄的眼里，一直看到深處，緊接著，他一把抱住諸葛霄，“早點回來?！?/br>
聲音罕見的顫抖。

諸葛霄回抱住他。喬亦初的身體也在輕微發(fā)抖。他閉上眼，“你舍得我嗎？喬亦初？舍得嗎？”

很快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動。

“兩個帥哥抱在一起？！天吶這是春運的福利嗎？！”女孩子興奮地叫著，從兜里找手機(jī)。

“真受不了你，男人間的友情你們女人不懂?！彼信笥寻聪屡岩恼盏氖?。

“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總之是福利！”女生斬釘截鐵。

喬亦初松開手，懷抱空了，他推了諸葛霄一把，在諸葛霄進(jìn)入檢票口之后，他大聲說，“新年記得來看我，再忙都要來?！?/br>
諸葛霄哈哈一笑，忍住眼眶的酸熱。身影轉(zhuǎn)過拐角，走上扶手式電梯。在他的腳下，列車正在緩緩進(jìn)站。

在座位上坐定之后，諸葛霄才回過神來，細(xì)細(xì)回憶著兩人從出門到進(jìn)展的一系列互動，任何一個小細(xì)節(jié)都不放過。最后他閉上眼睛，腦袋靠上座椅，嘴角勾著笑想，明明也不舍到要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