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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或是陛下以后,魏赦心頭的疑惑終于徹底解開。 然在這一刻,魏赦又突然發(fā)覺,這般的會面,似曾相識,仿佛不是第一次。連那個燕頷虎須、魁梧而威嚴(yán)的男人回過身來見到自己的第一眼,眼中亦絲毫沒有陌生。 魏赦一生也歷過不知凡幾的惡戰(zhàn)、死戰(zhàn),雙腿涉過龍?zhí)痘ue,但從未怵過,而這一次在圣顏天威面前,卻仿佛感到有無形的危重壓在肩上、膝上,令他一瞬之間幾不敢抬頭。 但也只是一瞬,魏赦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 他不欠面前之人什么,無怍于人,不須愧避。 武烈帝目光炯炯,如放精光,一動不動地打量著魏赦,神色不動,最后平靜地嘆了一聲:“你長大了?!?/br> 魏赦道:“人都會長大的?!?/br> “你的眼睛,有些似你母親。” 孟潤梨原本便是江南人,生得面若梨花,較好無暇,這二十多年來,武烈帝這般幸御過無數(shù)美女的男人,也無時或忘,每每念及那顛倒的夜晚,恨不得將她弄死在榻上的快感和瘋魔,連武烈帝自己都驚訝于,他竟會枉顧綱常到對臣妻如此禽獸。 魏赦皺起了眉。武烈帝不知是因?yàn)樽约旱脑掃€是旁的什么,他在魏赦的面前已極是小心,盡可能不去觸碰他的傷疤,但他忍不住,見到他的這一刻,便想到了孟潤梨。 這是潤梨為他所生之子,已長大成人,變成了獨(dú)當(dāng)一面的男子,亦足以與他一手養(yǎng)大的太子爭鋒。他身上有著不遜的矜傲,亦有著寬宏而平靜的雅量,三分像己,七分像潤梨。 魏赦道:“我與太子之約,在我踏入京畿的那一刻開始,賭約已經(jīng)結(jié)束,之所以我還愿意到深宮里來見你一面,是我有一疑惑,盼陛下相告。你我之間,此后劃清了界限,日后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見?!?/br> 武烈帝聽他說出“老死不相見”的狠話,身軀微微一晃,愕然,“你要與朕劃清界限?” 見魏赦似不為所動,態(tài)度堅持,武烈帝一陣沉默,他道:“你想知道什么?” 魏赦半分也不拖泥帶水,抬目正視天顏,鏗鏘直言:“我與陛下,恐不是第一次相見了吧?” 拆開米缸里的信之后,魏赦瀏覽了宣卿在上面事無巨細(xì)地記載著的曾經(jīng)種種過往,離開玄陵后,這一路上他的記憶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始發(fā)生了變化。曾經(jīng)刻在自己腦海之中深以為然,懷疑什么也不會懷疑它的記憶,潛移默化地發(fā)生了扭轉(zhuǎn)。他開始明白過來,他以為的事實(shí)恐怕并不是什么事實(shí)。 他是宣卿無疑。 他因何會變成宣卿? 他有某種瘋狂的預(yù)感,來到神京一切皆會有答案。 武烈帝一怔,看向魏赦,“你果然……” 魏赦腦中驟然掠過什么片段,不知真假,因?yàn)槟桥c腦子里深信不疑的記憶又交織爭斗了起來,誰也占據(jù)不了上風(fēng)。 記憶之中他如一個毛頭小子闖入不知深淺的地方,也是這么一個寬肩虎腰的背影在等候,見他的第一眼,那人的臉色極為和煦慈愛,抬起手,便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他,他長大了。他已十九歲了,他將帶他認(rèn)祖歸宗。 扭曲的記憶猶如尖銳的殘片,將他的頭腦頃刻之間劃得鮮血淋漓,魏赦的頭部一陣脹痛,抬臂揉住了自己的太陽xue,武烈帝一怔,對身旁的閹人道:“福全!速傳天師!” 福全從未在陛下的臉上看到如此惶急的神色,哪里還敢不聽話,立刻便拔腿疾步走出。 武烈帝上前扶住魏赦的臂膀,卻被掙脫,“休要碰我!” 武烈帝被他的低吼震懾住,雙臂停在半空之中,見他已離開兩步脫離了他的控制,他才慢慢地收回胳膊,一動不動地望著魏赦,“赦兒……” 魏赦頭痛欲裂,聞言卻冷冷地一笑,眸中掠過深濃的暴怒與戾氣,“你也配如此喚我?陛下,我是你怎么生下來的你心明如鏡!你敢認(rèn)我么!多年以來,你所做的無非不過是送一些你的恩賜到魏家,讓魏新亭厭惡我更甚,甚至不惜動手要了結(jié)我這個業(yè)障!你于我而言,不過是個存在于世的符號,我永無可能認(rèn)你,當(dāng)我知道我的身世之后,我厭你厭到恨不能自己不曾來到這世上!你又憑什么要動我的人生?我被丟到淮陽,我自甘墮落與山賊為伍,均是我自找的,我就想放棄,想死,你又憑什么把你以為的好強(qiáng)行施舍給我?” 被篡改的記憶此時如山洪海水般沿著某處被不期然撞碎的罅隙倒灌進(jìn)來,頭便如一個已經(jīng)承載不下的容器,幾欲爆裂炸開。魏赦痛苦難忍,身體搖晃了一下后退一步,卻沒站穩(wěn),不留神摔倒在龍案之下,黼黻紋理的桌幔扯落,筆墨紙硯飛濺了一地。 武烈帝的第一次上前已被魏赦拒絕,他只好立在原處,眉頭緊皺,“朕從沒打算不認(rèn)你,從你生下來朕便想認(rèn)你!可太后不允朕亂了宗法,更不許朕枉顧朝綱倫常,魏家平定外亂功于社稷,朕無法,朕不能……” 他頓了頓,痛心疾首地望向跌坐在地的魏赦,雙臂伸出了又只能忍住收回,“你生下來,朕為你取名宣卿,刻了一塊玉牌的,就藏在太廟先帝的靈位后的暗匣之中……朕心里,你便是朕的皇兒無疑!” 宣卿……宣卿。 魏赦頭痛欲裂之間咧嘴想道,原來如此。 “陛下,陛下,天師來了!” 福全焦灼的鴨嗓響起,碎步邁了進(jìn)來,武烈帝如逢救星,急忙迎了過去,“天師!速來看看赦兒!” 那天師——魏赦分出一點(diǎn)被混亂的記憶折磨的心神瞥眸向這個勞什子天師,只見來人約知天命年紀(jì),方士打扮,長須長眉,一副jian相,魏赦見他的第一眼心頭便涌起一股濃厚的厭惡,恨不得跳起來三拳兩腳將這人打倒在地。 這也絕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我的記憶是你搞的鬼?” 不待天師伸臂過來,魏赦突然暴起,一條手臂猶如雷霆電掣,天師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魏赦扣住了腕上的命門,吃痛地“哎喲”了一聲,武烈帝吃驚叫道“不得無禮”,但已來不及,那天師已被魏赦一把摜在了地上,跟著便是重重的一記沙包大拳頭揍在天師臉上。 一拳、兩拳……天師的臉很快腫得猶如豬頭,不住求饒。 武烈帝瞳孔急劇收縮,見攔之不住,又暴喝道:“還不來人,將魏赦按下!” 等候在外的禁軍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地進(jìn)來,將拳腳已失去章法的魏赦鉗制住,魏赦不再掙扎,被押解了兩臂立了起來。 天師滿嘴的血咕嘟咕嘟地和著兩顆牙一口吐了出來,武烈帝親自將他攙扶而起,面露愧意,“朕對不住卿家,令天師受驚了?!?/br> 魏赦冷眼睨著天師,面目深寒,一語不發(fā)。 武烈帝拿他沒法,緊攢著眉,揮了揮手,“押到壽春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