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泱沉默了好一片刻，面浮難色，指尖將桌面扣出一層漆來。他以往惱透了“圖文并茂”，可現(xiàn)今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的確是“般配”，糾纏到至死方休。

“帶上來。”

三位老人被請了上來，向郁泱行了大禮。郁泱下階回禮，表示了一丟丟的尊敬，然后坐回座上，明知故問道：“三位老先生有何事要請？”

老人畢恭畢敬答道：“回陛下，我等受眾人所托，懇請陛下放了丁鷺?！?/br>
郁泱事不關(guān)己地仰靠在椅背上：“朕把他怎么樣了嗎？不過請來喝一喝茶，封一封他那張不知遮攔的嘴?！?/br>
老人面面相覷，一人站上前道：“還請陛下再審班姝案，如此草草了之，于陛下的聲譽(yù)不好。”

“朕的聲譽(yù)？那朕扣押丁鷺有何不妥，不也是為了聲譽(yù)么?！?/br>
老人聽完臉色大衰，驚怕這大周朝的獨苗長歪了。王帝言行不正，天底下的禍亂事豈不大行其道？要不得。

“班姝案不清不楚，百姓如霧里看花。我等并非來此聲張正義、辯別是非曲直，而是察陛下行徑有欠…妥當(dāng)，才來進(jìn)言。”

郁泱不禁想起太后常常批他的一句話：你是皇帝，大臣說你處事欠妥是謙詞，別不以為意，人家在說你幼稚！

郁泱臉色忽的一黑，淡漠道：“有何不妥？”

老人一時不知如何進(jìn)勸，頓了頓后，眼前一亮，循循善誘道：“不知陛下可讀過丁鷺的？”

——一本含蓄的小黃丨書，跟比起來算得上“質(zhì)樸”。

郁泱臉色黑中帶澀，儼然看過不下十遍了。

一位長滿老人斑的老人憤憤地掐了方才說錯話的同伴，走上前一本正經(jīng)地來了句依然不怎么耐聽的話：“敢問陛下，景大人的跟丁鷺的有何不同？”

郁泱胸口郁積的一口老血快噴出來。

在大周，琴、棋、畫、詩、酒、花、茶七大領(lǐng)域各有獨領(lǐng)風(fēng)sao的鰲頭，唯獨“書圣”爭議至今。即丁鷺和景鶴，一個下里巴人，一個陽春白雪，兩人性格也如文章，截然相反，格格不入。景鶴常批丁鷺的文章“嘩眾取寵”、丁鷺也常罵景鶴的文章“花里胡哨”，兩人兇兇的不知吵了多少年。安逸幾次想調(diào)和他們的關(guān)系，鬧得丁鷺差點“休”了他，而在翰林同窗里，安逸和景鶴的關(guān)系也最差。

是本大談治國安邦的警世之書，硬要拿來與丁鷺那本頂多只能算專治婦科疾病的小醫(yī)書相提并論，估計景鶴知道后能活活氣死，而丁鷺若是在場，定也寧死不屈。

陳酉悶著不笑，站出來替郁泱解圍，或有意無意的諷刺郁泱道：“老先生，是本禁丨書，宮里管得嚴(yán)，陛下豈會看過？”說得臉不動心不跳，那禁丨書還是他給郁泱捎進(jìn)宮的，繼續(xù)厚顏無恥：“您老一把年紀(jì)，還愛不釋手呢？”

郁泱一臉埋進(jìn)巴掌。拋磚引玉他懂，但千萬別拿景鶴和丁鷺說事，他經(jīng)不??！“有話直說?！?/br>
老人一臉尷尬，說話有點亂胡起來：“其實和是一本書?！?/br>
“嗯？”陳酉揚(yáng)起了眉，他特別想知道景鶴聽到這句話是個什么表情。

老人連忙改口：“不不不，草民是想說和講的是同樣的道理?！?/br>
“的著寫基于史實，談家國政法，語辭典范，嚴(yán)謹(jǐn)規(guī)整，卻拗口難度，只學(xué)識淵博之人方能解讀，縱是好書，卻不能流入尋常百姓家。談家事情丨事，雖說是俗物，卻通俗易懂，詼諧有趣，百姓大談其談，縱有目不識丁者，經(jīng)人云亦云，也能聽懂一二。兩書一側(cè)重國家大事，一側(cè)重天下瑣事，敢問陛下，國家大事和天下瑣事有什么不同？”

王知府好笑：“先生，您是丁鷺書迷吧？這書跟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

老人語重心長：“陛下身為一國之君，處事應(yīng)如著書，同樣的道理于不同的人該怎么說，是一門學(xué)問。如今班姝一案，于眾臣陛下可以不解釋，但于百姓，陛下給出的解釋存在有很大的誤點。陛下要處死安逸，應(yīng)該證據(jù)確鑿，而不是因為安逸激怒陛下，陛下盛怒使然。我等跟隨先帝多年，殺伐無數(shù)，為君者可以仁儒寬宏，但不可優(yōu)柔寡斷。安逸于國無害無利，可有可無，陛下若看他不順心，暗里殺了也使得，何須開堂公審，落下把柄讓丁鷺鉆了空。所以我等認(rèn)為陛下的舉措極為不妥?，F(xiàn)在陛下有是君權(quán)，可丁鷺手里握的是民意。如果丁鷺不能四肢健全的走出衙門，百姓會作何感想？陛下的權(quán)力自然可以壓制當(dāng)前，但民怒可以循環(huán)往復(fù)，而陛下的聲譽(yù)卻只能一天不及一天。班姝案如何處置，還請陛下三思?！?/br>
陳酉作出一副醍醐灌頂?shù)哪?，嘆道：“陛下，老先生說得在理?！?/br>
郁泱陷入了冥思，這時差役跑進(jìn)來稟報道：“陛下，丁鷺?biāo)卸玖耍瑖I吐不止?！?/br>
陳酉神色一緊：“什么情況，你們給他吃了什么？”

老者鎮(zhèn)定自若：“許是丁鷺自己磕的藥，想牽制陛下?！?/br>
郁泱見三位老人見識匪淺，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和氣道：“那朕該如何？”

“解鈴還須系鈴人，丁鷺鬧起來的民亂還該他親自去平息。他所作所為目的在面見陛下，想是陛下自斷言路，他才出此下策。陛下不如與他好好談?wù)?，令他處理好外邊亂糟糟的局面，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他豈會求朕，他只會抗旨。”

老人：“倘若他真有歹念，我等也可協(xié)助陛下出謀劃策?！?/br>
“那好，帶上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丁鷺的人設(shè)是理想型的鄰家大暖男，刀子嘴豆腐心，一種你對我好一丟丟我好你一輩子的概念。下一回合丁鷺啪啪啪懟郁泱。不要輕易猜忌郁泱不夠暖，郁泱不是不懂事，是故意留這些把柄給丁鷺抓。

丁鷺和那個景鶴的關(guān)系雖然很僵，換個方面想想也是gay里gay氣的。但宗旨是：老丁是直的直的直的…

第27章謫仙圖19

丁鷺被拽上府堂時，臉已經(jīng)失去了血色，狼狽地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像只犯了毒癮的獵物。大夫忙端來一碗解毒湯，灌他喝下。

郁泱冷哼道：“真佩服你的勇氣。”

丁鷺許久才緩過氣來，勉強(qiáng)地?fù)纹鹕碜?，粗喘著氣不作回?yīng)。

陳酉指著丁鷺鼻尖怒道：“你聚眾說書，故意隱晦曲折，惑亂視聽，意欲何為！”

丁鷺扇了自己一耳光醒醒腦，有條不紊地從懷里取出一方方襟，舉至頭上，一氣呵成道：“告陛下殺人如芥、喪盡天良！”

方襟上血淋淋的寫道一行大字：告當(dāng)今圣上心術(shù)不正，殺害班氏，濫用皇權(quán)，嫁禍安逸，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