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于言而敏于行。

    褚童低著頭：“我哥哥去滄州，母親日夜思念幾乎成疾，學(xué)生想去街上找點(diǎn)小玩意兒，逗母親開心?！?/br>
    這孩子自從入學(xué)，從沒請過假，秦先生想了想：“百善孝為先，你有這份孝心也是難得，去吧，讓家下人跟緊些?！?/br>
    “多謝先生?！瘪彝瘡澭臼?。

    出了先生院子，褚童往許松年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往另一個(gè)方向去了。

    先是去一家當(dāng)鋪，花錢買了一身細(xì)布衣褲。當(dāng)鋪伙計(jì)問：“小少爺換下的衣裳典當(dāng)不？”

    上好的繭綢，夏天穿通風(fēng)不沾汗。

    “不了”褚童換好衣裳，因?yàn)椴皇嵌ㄗ龅?，稍微有點(diǎn)長，褚童袖子挽一疊，蹲下身褲腿挽一疊。

    當(dāng)鋪伙計(jì)笑著沖褚童擠眼兒：“小少爺這是偷跑出來玩，要不要小的給你介紹幾處好玩的地方？”擲骰子、斗雞，好玩圈錢的多了去了。

    “不了?！瘪彝冒てぃ俗约阂律殉鋈?。

    出去不遠(yuǎn)街邊有租馬車的，褚童租了馬車吩咐：“去西橋里。”

    馬車夫收了錢一揚(yáng)鞭子：“駕”一聲，馬車‘咯咯吱吱’動起來。

    褚童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yán)锍聊故峭膺呠嚪蚝眯奶崃艘痪洌骸靶「鐑喝ノ鳂蚶镒鍪裁?，那里雖然熱鬧可亂的很，干什么的都有?！?/br>
    “親戚在那兒?！?/br>
    馬車夫就不說什么了。

    西橋里準(zhǔn)確說都出了京城，在城墻外還有挺遠(yuǎn)，不過確實(shí)很熱鬧，也確實(shí)很亂。褚童從車上下來左右看看，到處龍蛇混雜，有劣質(zhì)綢衫，也有一兩個(gè)錦衣。

    有一個(gè)不知才收工，還是夜里沒找到活兒的暗門子，大白天露了半截胸口肩膀，對半大的褚童拋媚眼兒：“弟弟來玩啊，jiejie教你~”

    褚童后退半步，劣質(zhì)的脂粉刺鼻而濃郁。

    街巷被攤子占的扭扭曲曲，有賣絲線、賣餛飩的、圍個(gè)小圈耍把式賣膏藥的，耍蛇的，賣布的，再往前走還有個(gè)殺豬鋪?zhàn)印?/br>
    大約就在后院殺豬，到處漂浮著開水燙豬毛的腥臭味，血腥味、幾只蒼蠅嗡嗡嗡在頭頂飛。

    褚童深深吸了一口，想起懷安，想起碼頭，想起嘉瀾江，那時(shí)候他和娘相依為命，只有他和娘，多好。

    再過去有個(gè)頂缸的，好些人叫好，隔壁是吹糖人的，褚童一律沒停，直到……

    “耗子藥~耗子藥~一包倒一窩，兩包絕后患~”

    褚童眼睛一亮，抱著自己衣裳包走了過去。

    賣耗子藥的還算有點(diǎn)良心，看買家是個(gè)半大孩子，好心道：“這玩意兒危險(xiǎn)呢，沒什么味道，不小心吃了可不好玩?！?/br>
    褚童笑得無憂無慮：“我娘當(dāng)差呢，沒時(shí)間，我趁著少爺上課跑出來買，娘給了十五文，你看夠不夠？”

    “夠夠，你娘給了兩包的錢?！卑ミ?，不講價(jià)，有錢賺，賣耗子藥的高興得眉花兒眼笑。

    褚童也高興，收了耗子藥到懷里，原路回去卻發(fā)現(xiàn)忘了一件事：這地方雖然熱鬧卻有些偏僻，沒有租車租轎子的，而來的那輛馬車早回京去了。

    褚童抿抿嘴夾緊衣裳包，邁開腿往京城走去，堪堪走到日頭快正中，才走到京城邊兒雇上馬車。

    等到學(xué)堂跳下馬車，許松年在門口等著他：“去哪兒了？”

    “去街上給娘找好玩的東西?！?/br>
    “找到?jīng)]？”

    褚童低頭：“沒?！?/br>
    ☆、第 51 章

    書房里蠟燭燃了多半, 盛不住的燭淚, 順著蠟身滾下來結(jié)成蠟珠。

    昏黃的燭光下，烏油桌面泛出昏沉暗光。桌上飯菜早已冰涼，原本鮮艷的雕花萎靡褪色，雞鴨下邊是醬色板結(jié)的油。

    魏文昭半支著額頭，昏沉沉坐在桌前，手邊半杯殘酒, 桌上兩壺空掉的酒壺。

    “誰？”魏文昭忽然警覺抬頭。

    “是我, 父親?！?/br>
    魏文昭定神看到桌前褚童：“原來是過兒，你來做什么?！币贿呎f一邊微微低頭, 食指拇指按著額角緩緩揉捏。

    “這兩天爹娘不開心, 我來看看父親?！?/br>
    “嗯, 坐吧。”

    褚童抬腿挪著坐到椅子上：“聽說三meimei也來看過父親了？”

    “嗯”魏文昭半闔雙目揉壓額角，暈沉沉腦子里一陣陣泛著疼痛波浪。

    “父親不要喝太多涼酒, 涼酒傷身?！?/br>
    “為父知道了，你上了一天課業(yè)辛苦了，早點(diǎn)回去休息?！?/br>
    褚童沒回答, 反而說：“我給父親盛碗粥吧, 父親什么都沒吃?！?/br>
    魏文昭睜開微松泛紅的眼皮, 撩了一眼桌面, 杯盤旁邊有一缽粥。

    “嗯”魏文昭微微點(diǎn)頭，繼續(xù)闔眸揉壓額角。

    褚童小心翼翼執(zhí)起湯勺，一勺、兩勺盛粥。那粥放了許久，下邊的米粒粘稠泡漲, 沾在湯勺上遲遲不肯下去。

    褚童眼神平靜，看著腫脹黏糊糊的米粒掉下去。

    魏文昭等了許久，睜眼看見兒子捏著一個(gè)瓷勺，在碗里細(xì)細(xì)攪動：“你在攪什么？”

    褚童沒抬頭也沒停止：“粥有點(diǎn)稠，我替父親攪勻?！?/br>
    魏文昭支著額角看了一眼，那粥攪的均勻，確實(shí)不再板結(jié)成塊。暈乎乎頭腦里覺出幾分安慰，嘴角掛起一點(diǎn)淡笑：嘴里硬的不認(rèn)父親，可關(guān)鍵時(shí)刻還是孝順的。

    忍著頭痛頭暈，魏文昭坐起身問：“最近課業(yè)到哪里了，先生講的可有問題？”

    “篇。”褚童說完，將粥碗雙手奉給魏文昭“父親請用?！?/br>
    魏文昭忍著頭暈接過來，慢慢回想：“這么快？上次見你先生，才講到。”

    褚童沒說話，魏文昭也沒深究，在暈沉中分出一縷神思：“講到哪里了？孝子之祭也，盡其愨而愨焉？”

    “不是，天之所生、地之所養(yǎng)。”褚童黑漆漆眼睛，看著魏文昭手里粥碗，他是母親生，是母親養(yǎng)。

    “嗯”魏文昭到底暈沉難耐，執(zhí)起瓷勺。

    昏暗的屋里，瑩白瓷勺盛著一勺粘稠白粥，到了魏文昭嘴邊。

    褚童靜靜看著，看著粥從碗里到魏文昭嘴邊。

    忽然一陣風(fēng)過，魏文昭手腕被人按住，勺子被放回碗里。

    風(fēng)帶動燭火閃了閃，屋里似乎亮堂些，褚童抬眼看見許松年笑著拿過粥碗：“大人，這粥涼了，不如奴才吩咐廚房，送些熱湯面過來解酒暖胃？”

    魏文昭暈沉沉想了想，熱湯面確實(shí)比涼粥舒服，微微頷首：“去吧?！?/br>
    許松年笑著告退，一手端碗一手拉著褚童出去，出去沒幾步，碰見魏奇端著漆盤過來，漆盤上一碗冒著白汽。

    是一碗熱湯面。

    “松年兄這是？”魏奇看著許松年手里粥碗奇怪。

    許松年察覺到右手心，還幼細(xì)的手指抽了抽，許松年握緊笑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