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

我第一眼看到林間坐在那里的時候想得沒錯，他的確坐在那里很久了，關掉了空調(diào)，拉開了窗簾，等待著我醒來，去承受一場悲劇。

他知道我那邊所有親戚不是已經(jīng)死亡就是已經(jīng)收押，如果不是我親自關注爺爺?shù)南ⅲ静豢赡苡腥送ㄖ遥碌脚R頭也沒辦法聯(lián)系到任何人。他用這樣的手段不動聲色地懲罰我的輕慢與無知，我根本無可奈何。

所以他那個如佛般悲憫的表情并非是出于對我將面臨悲劇的憐憫，而是嘲諷。

“是你……逼死了他吧?！蔽遗ζ綇椭榫w，坐回床上。

“錯，是他們逼死了自己。”林間終于表現(xiàn)出了深入骨髓的殘暴與兇狠，“人，是有異面的。他挽留你，卻驅逐我，支持著你繼父他們搶奪我父母的家業(yè)，一切都是報應?！?/br>
真的就是報應。

林間一點錯都沒有。

我只能苦笑。

“這是最后一個?，F(xiàn)在所有敗類都清理完畢?！绷珠g朝我露出了一個似乎是律師的職業(yè)化笑容，“你想聽一聽死亡記錄嗎？”

我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自顧自地說道：“七年前大火，死亡統(tǒng)計：我弟弟，我父母，我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這半年的死刑執(zhí)行：你繼弟，繼姑姑姑父，繼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需要我解釋什么嗎？”

林間的臉上是令人難堪的浩然正氣，發(fā)自內(nèi)心的凜然，使人不寒而栗。

第13章chapter13

“需要。祖父那一輩怎么可能被判死刑。”我覺得簡直可笑。

“的確不是死刑。你祖父腦溢血搶救過一次，祖母有腸胃病，曾祖父有心血管病史，曾祖母高血壓。我需要他們一一對應的血債血償，所以我只是上門拜訪了一次，就病倒了三位老人，至于之后怎么樣，大概是他們心虛吧，與我何干？”林間說這些流暢而自然，依然是理所當然的樣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堂堂正正。

我費力地吞咽了一下，讓自己的喉嚨不那么干澀。

“大概那個繼弟也不會判死刑？我沒想到你還有……還有弟弟?！蔽叶疾恢涝趺窗l(fā)出聲音，好像靈魂都抽空干涸。

“其實還是死了好，年紀大又生病……當社會的負累大概心里也會不好受吧?！绷珠g喃喃了一句，隨即正色，“你繼弟從重判了，死緩，他居然敢上訴，這真的觸怒我了，所以他必須立刻死在我面前！”

林間極重地咬著最后幾個字的發(fā)音，頓了頓：“我動用了一點關系把他弄進了不那么干凈的看守所，讓他也品嘗了一下被□□的滋味。我想他那么變態(tài)的施虐狂可能會喜歡被□□的快感吧，所以送了他一個曼妙的死法，俗稱‘馬上風’。”

我聽得一陣惡寒。

他笑得得意。

“其實他要是當年僅僅是壓迫我而已的話也不一定會死，最多讓他蹲個幾十年吧。因為我啊……其實也不那么喜歡我那個弟弟?！绷珠g沖我笑了笑，有些陰郁，“親弟弟啊，中國那時候讓生二胎么？又因為事業(yè)壓力不能承認，所以就把我送到比較貧困的親戚家寄養(yǎng)。要不是我那個蠢貨弟弟，我至于么！”

我不知道他還有個弟弟，也難怪為什么他父母還沒去世他就被寄養(yǎng)在親戚家，我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

“我真是討厭那個弟弟，我見過他次數(shù)應該說不少。我覺得真奇怪，他小我五歲，我八九歲的時候已經(jīng)能做高一的練習了，他居然在看漫畫！而我父母居然很支持似的，他無論怎么樣都縱容著?！绷珠g露出了極端匪夷所思的表情，整個人都陷入回憶無法自拔，“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我做什么都是第一！永遠都是第一！整個市整個省都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人！他們有什么不知足，為什么放棄我反而要那個蠢貨……天。”

這個時候的林間和他一開始那個驕傲跋扈的樣子判若兩人，我下意識地又想去安慰他，伸出的手卻遲遲不敢按在他消瘦的肩上。

我怕他下一刻抬起頭來又是一副殘酷張狂的樣子。

“只不過你那個繼弟……實在是太過分了?！绷珠g沒有抬頭，收起了之前的控訴，輕聲把話繞回開端，“所以不幸，得被滿門抄斬。”

我想說些什么來平復他或者平復我自己，但我沒辦法說任何話，我不知道我該站在什么立場去說話。

我不能認同林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血債血償”，但他走的就是法律程序，證據(jù)確鑿，連那些沒有判處死刑的人的死亡追根溯源也與林間無關。我找不到林間有什么錯的，但當這樣鮮血淋漓死亡鋪天卷地的事實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真的接受不能了。

“什么？所以大清早來到我這里是為了昭告，你真的走上了霸道總裁的復仇之路，然后光榮的成功了？”我疲倦地靠在了床頭，好像必須有什么支撐著我才能不倒下。

“其實是了解到那位爺爺有挽救過你，所以想來提醒你的?！绷珠g淡淡地說，眉宇平和。

“結果是我睡晚了。好吧，這樣也算使你的復仇路更加圓滿。”我苦笑，已經(jīng)找不到什么話能和林間交談。

林間不置可否，走到另一邊的窗前默立。

“所以，其實，嗯……你不能理解我？”室內(nèi)寂靜得充斥著蟬的鳴叫，林間悲傷的剪影在窗前的日光里孤寂得形單影只。

“如果死去的是我親生家庭可能我更能體會。這場斗爭唯一不那么成功的地方恐怕就是我只是他們的繼子，和他們的關系很疏離，所以繼姑姑全家的死亡并沒有對我產(chǎn)生太大的影響?！蔽易猿暗匦Α?/br>
“其實這是最成功的地方啊?！绷珠g聞聲轉過臉來，蒼白寂靜的面容上是沉默悲涼的笑。

我站起身走過去抱住他的時候想，我這輩子都被林間cao控了，他工于心計，我情愿上鉤。

“你之前一直隱瞞的所謂拯救到底是什么？”

很久之后的深秋我們又回到這里，初見的地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所普通高中的綠化已經(jīng)建設得越發(fā)美觀，車從北門繞過，鐵絲圍墻已經(jīng)重鑄，學生恐怕不能從現(xiàn)在那個種滿花草的小土坡上跳出學校了。

這附近當年還在拼命加班趕工的學區(qū)房也都建設完備，學校旁紅綠燈對面，我曾租住的房子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學子來來去去，將要被拆除重建，只有那家24h便利店依舊生意紅火地開張著。

我把車停在路邊，和林間一并站在人行道上。

林間穿了淺駝色的大衣，看不出品牌的圍巾鮮艷的張揚著血紅。

他依舊那個說起來略顯稚嫩的身高，這種長款大衣卻因為他身姿挺拔而格外整潔優(yōu)雅。我能從他的頭頂望向別處，看著他身前的衣袂在暮秋寒風里飄搖。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