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拿了一疊照片攤在顧夫人面前。這是他這幾天跟蹤的結果。跟上次的照片一樣。親密。不過上次是室外，夠清晰。這次基本在閑置房或附近，倆個人同框的照片少，單人照片多。

顧夫人的打扮跟上次一樣。她把丈夫和韓老師一起的照片攥手里，攥成一團，捶桌面，恨不得一手捏死這對狗男女。

第十四章

吃完中飯，顧林西回家。到家后，母親不在。他給母親打電話，電話通了但沒接，他又去敲母親的臥室門，敲了很久，沒人應，于是轉身去客廳。

打開電視，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屏幕在婆媳劇，宮斗劇，偶像劇之間來回變幻，最后實在無聊，停在紀錄片頻道。

畫面用航拍的方式展現我國幅員遼闊，歷史厚重，民風質樸，現代科技等等。旁白音渾厚激昂，感情充沛，但顧林西聽著聽著泛起困意，一個哈欠迅速入夢。

季博文也在沙發(fā)上睡覺。這幾天沒有跟顧林西見面，他一直在家哪都沒去。自從母親離開，父親給他買了房子，他就再沒跟父親和爺爺奶奶有過聯系。父親跟他的交流是每月打錢到卡上。他有花不完的錢，所以沒有聯系的必要，而且父親又娶了個妻子，他沒見過，但父親的生活一定跟以前一樣，喝醉了打人，酒醒后道歉。也許哪天這任妻子的下場就會跟上任妻子一樣——被活活打死。

窗外烈日炎炎，蟬鳴嘒嘒。季博文翻個身，汗水涔涔。最近季博文一直把沙發(fā)當床睡，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身上的汗水一直往外冒，黏黏糊糊，十分難受。他抬起右手，用手臂擦汗。眼睛額頭的汗水擦掉后，睜眼。手臂向上挺著，眼睛看手背，前臂，上臂。手臂上的汗毛被汗水澆灌，軟軟趴著，拼力掙扎。他抬起另一只手，拇指和其他四指分開，前后按在右手肘關節(jié)處，用力，血管跳動，前臂泛紅，松手。右手肘關節(jié)隱隱作痛，彎曲，搭在額頭上。

對著天花板，笑一聲。

顧林西睡覺前沒開空調或風扇，所以睡了沒多久，熱醒了。醒來后，母親仍沒回家。他摸出遙控器關掉電視，起身回臥室。

顧林西的臥室在母親臥室對面。他站在母親臥室前，抬手放在圓形鎖球上，向左一轉，門開。父親最近不怎么回家，就算回家也一直呆書房，所以臥室亂得一塌糊涂。

他越過黑暗，拉窗簾，開窗戶?；馃釟庀⑺查g包裹致命悶氣霉味，吱吱吱，燒個不停。顧林西嘆一聲，彎腰收拾滿屋子衣服，包包，化妝品。

衣服用衣架撐著放衣柜，包包放衣柜下面的木板上，面膜保濕霜放床頭化妝臺。

化妝臺特別亂。面霜和化妝品沒蓋蓋子，發(fā)圈沾著白色乳液，桌面紅紅藍藍漆體粉末，木梳上纏著頭發(fā)，黑色的……白色的。

顧林西平靜的，一根一根扯頭發(fā)。待整理完畢打開化妝臺抽屜，里面躺著一個黃色信封。伸出食指用力在信封上按了按，很厚，很硬。他開始以為是信紙，但顯然不是。這個信封引起顧林西好奇，想看又不敢看。因為畢竟是母親私人物品。在心里一番掙扎之后，抵不過好奇，還是決定打開看看。

信封封口并沒有固定，揭開往外一抽，是照片。他拿起信封向下抖，父親和韓老師的照片掉進抽屜里。散落一箱子的照片，母親的杰作。他覺得刺眼，又一張張塞回去。塞到最后，韓老師單獨被偷怕的一張照片背后，有周澤和何晨的側影。打開化妝臺上的臺燈，放在光下仔細看，確實是他們。他想不通，不上課那倆個人跑他家那小區(qū)下面去干什么？

他又把照片全倒出來，一張一張仔細看。周澤和何晨的背影，正面，偷窺，側面，四張照片，一一記錄。

如果之前的殺人分尸案是他們所為，那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韓婷？

顧林西越想越多，越想越真，仿佛看到周澤拿著長刀砍韓婷的脖子和手腿，何晨挖韓婷的眼睛和肝肺，想著想著，嘴角向上，眼睛瞇起，控制不住笑出聲。

原來恨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顧林西不想母親回來時發(fā)現他已經知道父親出軌的事，于是起身去客廳反鎖大門，再去沙發(fā)拿睡覺時滑落的手機，最后再次進入母親臥室，對著四張照片拍照，拍完塞回信封。第一次進臥室時一片狼藉，于是離開前原樣恢復。

周澤和奶奶住在一棟舊居民樓里。舊樓是自來水廠單位房。周澤爺爺在世時是自來水廠員工。

周澤一直覺得老天不公，爺爺不到七十就老死，父親送貨在馬路上被車撞死，母親抑郁上吊自殺死。所有痛苦加在一起，他竟然沒死。而那一年他初二。

他和弟弟周曲關系特別好，而且倆個人一模一樣，長得像父親。父親和母親在物流園租了家店面做食材批發(fā)生意，日子過得不錯，就是太忙。爺爺奶奶曾經責罵過兒子，說他不好好讀書，整天知道瞎混，結果這個調皮搗蛋的兒子高中沒畢業(yè)便瞞著父母南下打工，打了幾年，拐了個鄉(xiāng)下婆娘回來。爺爺奶奶對膚色黑屁股大的鄉(xiāng)下婆娘不滿意，一天到晚給臉色。不過鄉(xiāng)下婆娘肚子爭氣，幾年功夫下來生了倆個大胖孫子。爺爺奶奶笑的合不攏嘴，再沒給過臉色。

父親母親忙著做生意，沒空管教兒子。爺爺奶奶當仁不讓，求之不得。

爺爺奶奶對孫子的管教就是一寵到底。孫子調皮搗蛋上躥下跳說明有朝氣不死板，偷東西欺負人說明膽子大，愛說謊愛花錢說明年紀小不懂事。爺爺奶奶對孫子非?？v容，他們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兄弟倆笑笑，抱住爺爺奶奶。爺爺奶奶是全世界最好的爺爺奶奶。爺爺奶奶高興，滿足孫子一切要求。兄弟倆開心，變本加厲。

奶奶是個堅強的女人，丈夫死的時候她沒死，兒子死的時候她活著，兒媳婦死的時候，她破口大罵：沒良心的女人。老周家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你不懂得感恩戴德，知恩圖報就算了，竟然一掛脖子一蹬腿就走了。老太婆一把年紀了，誰養(yǎng)。兒子那么小，誰照顧。沒良心的女人，賤女人，沒用的東西。老太婆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兄弟倆沒掛一滴淚，瞪著眼睛看奶奶罵母親。奶奶說的對，母親沒良心，爺爺和父親是沒得選擇，而母親卻丟下他們選擇死。他們在心里詛咒母親不得好死。

奶奶帶著孫子在舊樓過日子，她每天臨睡前對孫子說：“孫兒啊，你們要好好長大，長大了孝敬奶奶。爺爺和爸爸沒福氣，就讓奶奶代他們享受。你們要好好長大，好好長大……”

兄弟倆窩在一個被窩里，瞇著眼睛，面對面互相催眠：“好好長大，孝敬奶奶。好好長大，孝敬奶奶……”

后來周曲被人捅死，周澤身心崩潰。他對著周曲的尸體哭了一天一夜。奶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