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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翼的照料起來。三個月后,那人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不知從哪兒取來一件衣裳,帶著他到河邊洗漱干凈,替他系好腰帶。那衣服有些大了,過長的衣角拖在地上,行動時有些不方便。他擰起細細的眉,有些苦惱的垂著頭,本能想著要不要伸手將其撕掉……直到他的下巴被那雙微涼而脆弱的手指抬起,那人看著他猩紅的眼睛,露出一個可以稱得上溫柔的笑。那是吳缺從未見過的東西——是他被詛咒的人生里,第一抹光。“從今天起,你就叫吳缺?!?/br>……他教他說話,認字,讓他活得更像是一個人。吳缺會說的第一個詞是父親,于是這個詞連同那個人一起被烙在了靈魂最深的地方。一年又一年,吳缺長大了。他知道在不遠處的村子里有一群討厭他的人,他們看見他,會用骯臟的言語罵他,又或是臭掉的雞蛋扔他……可吳缺不會覺得憤怒,他看著那些人,就仿佛看著腳下碌碌而過的螞蟻,只要他想,便能一腳將其踩死。他不知道這股自信從何而起,但仿佛又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抹不去,丟不掉。他也曾茫然的問過父親,為什么我與他們不一樣?父親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告訴他,這是神與螻蟻的區(qū)別。父親的身體很差,甚至要比那些螻蟻更差一些,只要天氣轉冷,他便只能躺在那破舊的榻上動彈不得,夜里時時吐血,身上的骨骼更是脆弱得一觸即碎。每到這個時候,吳缺便會覺得憤怒,甚至想要毀滅身邊一切東西——于是父親便會輕輕拉住他的手,告訴他要平心靜氣。“你是天魔之體,不得太早沾血。”父親說這話時臉色極白,他低低咳了幾聲,又道:“沾血后心魔漸生,會誤了你。”吳缺想問什么是天魔之體,卻又想起,自己其實在出生時,便親手殺死了母親。他最終什么也沒說,紅紅的眼望著床上之人,像一只盯著獵物的幼獸。再過了一年,他們從茅草屋搬到了村子里。父親用了些紙片買通了關系,他們在村中一處偏僻的屋子里住下,墻壁從茅草換成瓦房,床鋪也更加柔軟,還有明亮的燈火和后院的花草……吳缺對這些都沒有興趣,他只發(fā)現(xiàn),父親的身體在慢慢好轉。從每次出門回來都能斷幾根骨頭,至少現(xiàn)在他還能出門走上幾圈,拎上一壺酒壇回來。父親喜歡喝酒,可是吳缺不喜歡酒坊老板的女兒,她看著父親的眼里帶著欲望。那種欲望讓吳缺覺得被冒犯了——不知死活的螻蟻踩上他的領地,覬覦只屬于他的東西。于是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里不斷地說,殺了她,那樣他就只屬于你一個人。吳缺有些魔怔的想著,坐在對面的父親抬頭看了他一眼,將手里的酒壇遞過來。“嘗嘗?!?/br>“……”辛辣的液體抵在唇邊,吳缺就著對方的動作嘗了一口,只覺得有火入喉,一路燒到胃里。他咳了兩聲,卻見父親笑了笑,問他:“好喝嗎?”吳缺點點頭,父親給他的東西,他從不曾拒絕。于是父親又道:“沒想到這稻香村里也有難得的好酒,真想喝一輩子……”他仿佛嘆息般的說著,吳缺卻從中聽出了別的什么,抿了抿唇,沒有接話。于是那酒坊的娘子還能在父親買酒時對他暗送秋波,父親沒有回應,只是時常將買到的酒給他嘗一口。就算是淺嘗即止,嘴唇卻已被酒精點燃……本能的,吳缺還想渴求更多。欲望這種東西一旦產生,便再也停不下來。吳缺開始渴望肢體接觸——從簡單的擁抱,到同枕而眠,到后來他甚至想撫摸父親赤裸的身體……他不敢再繼續(xù)下去了,有一條隱隱約約的線橫在他腳下,一旦邁過便是萬劫不復。可隨著那人身體逐漸康復,時常出門不知道去了哪里,回來時往往已至黃昏,有時候帶著酒氣,有時候帶著花粉氣,亂七八糟的味道,蓋去了他身上原本的藥香。吳缺開始焦躁,他甚至覺得還是那個病弱的父親更好——他下不了床,穿衣吃飯都要他親自伺候,他走不了路,三兩步便要他彎腰去背……不像現(xiàn)在,腳下一點便能掠出數(shù)米,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讓他再難觸及。心底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比之前更來勢洶洶,他叫他打斷他的腿,讓他不便行走,用鏈子鎖起來,綁在床上,關在房間里,讓他只看著自己,讓他只有自己。吳缺額心綻開一抹血光,僅僅維持了一瞬,又被強行壓下。這是錯誤的……是不對的……他對自己說。“可是你不想嗎?你不想擁有他嗎?你不想讓他只屬于你嗎?”“我……”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有些顫抖,“他是我父親,他不會想看到我這么做?!?/br>“你與他并無血緣關系——你是個怪物,是野獸,”那個聲音說,“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爪下的獵物就此逃脫嗎?”“……我是人?!眳侨闭f:“我有名字,我有親人——”“你不是人,人是群居動物,可你不想接近除他之外的任何活物?!睂Ψ匠靶Φ溃骸澳愕氖澜缋镏挥兴伤氖澜缋飬s不止你?!?/br>“……”“如果有一天,他離你而去,你還會被稱之為人嗎?”“……夠了!他不會離開我的!”“凡事沒有絕對——除非,主動權在我們手上?!?/br>吳缺閉上眼,語氣顫抖。“你到底是舍?”他問。那個聲音低低笑了一聲,縈繞耳畔。“我是你的……心魔?!?/br>吳缺沉默了一下。“父親不喜歡你?!?/br>“我知道?!?/br>“他忌諱你。”“我知道。”“那你為什么還存在?”“那要問你自己。”心魔說,“我即是你,是你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是你無法擺脫的欲望?!?/br>“可是我不想要你?!眳侨闭f。“你會想要我的……如果他拋棄我們的話?!?/br>當時的吳缺想,怎么可能呢?父親是喜歡自己的,他會在喝酒的時候遞給他一口,會在睡覺時輕輕拍著他的背,會跟他聊村子里發(fā)生的趣事,會告訴他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是他把他一點點變成了一個有血有rou的人,會高興、會悲傷、也會牽掛。如果被拋棄……吳缺不敢繼續(xù)想了,他只覺得胸口悶痛不已,像是快要死去。他從母親肚子里爬出來的時候沒有死,一個人生活了三年沒有死,可如今光是想想那人的離去,他便覺得自己生不如死。這就是愛嗎?他茫茫然的想,既然愛情這么痛苦,那么他不會讓父親知道。就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房門卻突然被人敲響,吳缺開了門,發(fā)現(xiàn)父親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穿著夜色一般的黑袍,站在月光下。他還是那樣漂亮——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