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話中往往沉默以對。這樣當(dāng)然不討好，若是遇見作風(fēng)強硬且欲行逼迫之事者，他便只能逃。有時他能全身而退，有時卻少不得要付出一些代價，這些苦楚，他也都一一經(jīng)受了。

一棵樹想要生得高大繁茂，枝葉遮天蔽日，身上如何能沒有幾處傷痕？

當(dāng)初他在碧沉淵孤身一人醒來時，或許心中有過茫然惶惑，卻既不怨懟，也不生怒，更不曾有過放棄念頭。

他想，我只需要找到云無覓就好了，只要能夠找到他，我的所有疑惑都會得到解答。這種信任并非無根而生，而是扎根于他和云無覓共同生活過的歲月里，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跡。甚至他相信，云無覓總會來找他的，只是他不愿意一直等待，才會如此急迫行事。

不過這些年來，閬仙受過的傷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過疤痕，愈合得也總是很快。他疑惑過，后來沒有答案，便將此事當(dāng)成一項后天才有的神通，不再去追究了。

如今，閬仙住在玉佩里，看見云無覓明明沒有參加戰(zhàn)斗，捂住唇的手指間卻溢出鮮血，才知道了答案。云無覓跟隨在閬仙身后的這些日子里，閬仙看見如果曾經(jīng)的自己身陷險境，云無覓是一定會暗暗出手相幫的，只是他要隱匿身形，能幫的只有盡量為閬仙創(chuàng)造逃走機(jī)會，不會再干涉更多。

即使如此一來，他要為閬仙承受更多傷害。但是他心中很清楚，自己現(xiàn)今不能一直護(hù)在閬仙身邊，干涉太過，難免結(jié)下更多因果，到時他可以一走了之，可是閬仙要怎么辦呢？

若是可以的話，他當(dāng)然希望閬仙不用經(jīng)受任何苦難傷痛，永遠(yuǎn)做一棵郁郁蔥蔥地長在他心上的小樹。他當(dāng)初有想過告訴閬仙真相，但是閬仙與他不一樣，他體內(nèi)沒有傳承，又生來就在古戰(zhàn)場，除了云無覓外再未見過他人，他的生命里沒有“天道擇之”的概念，無法理解為何在外面的世界會有人為了自己的欲望而加害于他。

所以他代替閬仙做了選擇。

可是在他心中，其實是希望有一天，閬仙能再次走來他身邊的，一如他們當(dāng)初相遇。

云無覓要離開了，碧沉淵和落日城之間的距離十分遙遠(yuǎn)，他已和容遲有過約定，不應(yīng)失約。他臨走前，回頭一顧，看見閬仙正在集市中和人交易，他身披斗篷，只露出一小節(jié)白皙脖頸和光滑下顎，嫣紅唇珠緊抿著，輪廓清秀得像個女兒家。他沒有說話，借著袖子掩映和賣家比價，架勢已很是熟練。

他只看了這一眼，便收回目光離開了?？墒峭瑫r，他心上卻生出絲絲縷縷的愁緒，每一絲都寫著擔(dān)憂。無論你做了多少萬全準(zhǔn)備，留了多少顧慮后手。一旦你要離開這個人，心上都還是會生出擔(dān)憂，因為從你轉(zhuǎn)身的那一刻起，視野里就再沒有他的身影。

而他從來到走，閬仙從未知曉。

不過如今，閬仙知道了。他棲息在玉佩里，想要伸出細(xì)細(xì)軟軟的手腳，去摸一摸云無覓。

他從前竟然有這么多的事不知道。閬仙想著，心中仿佛漲滿了溫?zé)岫釢臏I，如醇酒，卻又如春光，讓他在朦朧光輝中熏熏然醉去，醉入甜蜜夢中，夢里有繽紛落英和一只毛茸茸的大白虎。他依偎在這只老虎的腰腹上，和他分飲一壺相思。

雖然我現(xiàn)在還無法告訴你，但是我已經(jīng)做到了，云無覓。在我們分別后，我再一次走到了你的面前，并且牽住了你的手。

所以，快點好起來吧。

作者有話說：好了，云無覓再醒來心智就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了，跟他當(dāng)初和閬仙相遇的時候差不多。這幾天云無覓的戲份比較多，不知道我有沒有表達(dá)出自己想表達(dá)的意思，即因愛故生憂怖，他處理這些事其實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云無覓境遇其實也沒比閬仙好多少，同樣是孤身出生在古戰(zhàn)場，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長大，所以希望大家如果覺得他犯傻的話，也能多多包容一下。還有我把前面易奴草里的“謝六娘”改成了“謝三娘”，這個確實是我疏忽，大概是因為六比較順口吧……不過這兩個謝六娘（現(xiàn)在是謝三娘和謝六娘了）扒一扒族譜確實八百年前是一家。今天也趕上了，耶！

第五十章雪裘花（壹）

閬仙醒來了，不知是否是因為云無覓潛意識地排斥，在幻境中，閬仙并沒有看見云無覓在魔域的經(jīng)歷。

他知道閬仙天性厭惡這些，從前在古戰(zhàn)場時也是這樣，每回回來前必會先行清洗干凈自己身上血跡。

閬仙撐著臉頰坐在云無覓對面，等待他從入定中醒來。因為先前設(shè)了結(jié)界的原因，房間內(nèi)屋門緊閉，燈光昏暗，只有盞內(nèi)的余香木頂端燃著一點如豆燈火，醺醺然地照亮了一室寂靜，映照出灰色的影。

云無覓也被這昏黃的燈光籠罩了，橙紅光影像是輕紗一般順著他的輪廓滑落，在他眉骨和鼻梁一側(cè)投下了淺淺一層陰翳，柔和了他眉眼。

閬仙聽見了燈花爆開時的細(xì)小噼啪聲，他看著云無覓，心中一時什么也沒有想，只是和這寂靜夜色一起，一同等待著這人醒來。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惆悵飄散在他的身軀里，像是無風(fēng)時的煙霧，愈來愈淡，只留下一絲停留在鼻尖的清冷香氣。是因為他太喜歡這個人，所以只是看著他，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擔(dān)憂別離。

心有所愛，方懷遠(yuǎn)憂。

云無覓醒來了，他的眼睫顫動了幾下，之后睜開了雙眼。這個過程在閬仙眼中變得極慢，像是看見一只蝶棲在花上，緩慢地收攏起了它纖薄而艷麗的翅。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不怒也含三分清冷，已經(jīng)很像云中君，但是下一刻，燈火和閬仙一同映入他的眸中，他露出了笑，便不再像了。

因為云中君存活在世人眼中，他永遠(yuǎn)鋒利、冷冽，高居云端，未曾有過心上人。

閬仙握住了云無覓的手，沒有說話。他想將自己也變成那個小小的影子，住進(jìn)云無覓的眼睛里，從此醉死于他眸中月光。他將從此安謐睡去，不再仿徨，也不再擔(dān)憂失去。

可是他不可以。

這些年他拼命成長，不過是為了這一日，能夠為他在乎的人遮風(fēng)避雨。

“你感覺如何？”他問云無覓道。

“我很好，閬仙?！痹茻o覓答道，握緊了閬仙的手，露出一點點委屈神情，繼續(xù)道，“我不喜歡九連環(huán)?！?/br>
“好，那我們以后不再買了?！遍佅纱鸬?，安撫地拍了拍云無覓手背，語氣仍然像是在跟小孩子說話。

“我也不喜歡你離開我?！痹茻o覓繼續(xù)道。

“……以后不會了?！遍佅烧J(rèn)真答他。

“但是我喜歡閬仙。”云無覓接著道，他這時面上已沒有委屈神情，而是帶著得意，又有一點強自壓抑的害羞，是少年郎不愿遮掩的熾熱和歡喜，他繼續(xù)道，“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