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的冰雪一同，將他們籠進一個幽深的夢境中去。那些細小的蝴蝶有些落入了天空之中，凝固成了閃爍的星子，有些墜入了腳下清淺的流水，化作漂浮的蓮。

然后天空和星辰一同傾瀉，云無覓和閬仙一同墜入了水中，冰涼的流水將他們包裹，像是暗流一般將他們送向不知名的遠方。

在仿佛無窮無盡的下墜中，閬仙感覺到，云無覓牽住了他的手。他在靜寂中閉上了眼，那一瞬間細碎而易逝的幽寂，像是河流一樣流淌入他的身體。

之后幻境消失，閬仙和云無覓仍然處在那間狹小的客棧房間之中，只是云無覓握住了閬仙的手。那朵雪蓮已經(jīng)消失了，空氣中卻仿佛還殘留著幽眇而冰涼的香氣。閬仙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這是北帝的幻術(shù)，他看見云無覓正緊張地看著自己，不由一笑，問道：“這就是北帝打賭輸給你的東西嗎？”

逐月一族最擅幻境，剛剛幻境中從生芽到花落，已是七十春秋，但在現(xiàn)實中卻只過了去短短一刻。

“是的。”云無覓答道，他將閬仙的手握得更緊，悄悄向自己這邊拉了一下。

閬仙從善如流地靠近了云無覓，單膝跪在他身前，對他笑道：“我很歡喜?！?/br>
云無覓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更乖了，他只有這種時候才格外像只撒嬌的大貓，收斂起了所有尖牙與利爪，只想讓心上人摸一摸他粉紅色的柔軟‘rou墊。他直起身，寬大袖袍隨著他抬手的動作如幕簾一般展開，遮住了燭光，在二人身側(cè)投下一片陰影。云無覓在這陰影中靠近了閬仙，他抬手按住了閬仙后頸，極快又極輕地碰了閬仙的嘴唇一下。之后他和陰影一同退開，坐回了原地，對閬仙笑道：“我也很歡喜。”

閬仙愣在了原地，有紅意順著他的脖頸漫上來，轉(zhuǎn)瞬就布滿了臉頰，連耳朵后頭也紅彤彤的。他一時又害羞又好笑，瞪著云無覓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偏偏罪魁禍首對他羞惱一無所知，還在笑，可那笑容又實在是好看，讓人絲毫舍不得怪罪。最后閬仙只好道：“這下可以入定了嗎？”

云無覓這次終于乖乖閉上了眼，收斂了心神，沉浸到入定的狀態(tài)中去。

閬仙拿出了那滴鮫人淚，彈入云無覓唇中，在他咽下后，才再次元神離體，進入云無覓的識海中去。

這一次的七情，是懼。

第四十三章七情之懼（二）

閬仙穿過了熟悉的白霧，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已經(jīng)被一股沛然大力撲到了地上，有利齒咬住了他的肩膀，撕下了他一塊血rou。

飛濺的鮮血濺到了閬仙的臉上，甚至濺入了他的眼睛里，將視野染成一片鮮紅。野獸身上特有的腥臭味道和血腥味混合在了一起，劇烈的疼痛使閬仙眼前發(fā)黑，他屈腿用力踹開了撲到他身上的喑獸，捂住肩上傷口翻身站起，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環(huán)視四周，挑了個方向逃離。

他想起來這是什么時候了。

云無覓成年以后，就在籌劃帶著閬仙一同離開古戰(zhàn)場，為此他闖入了戰(zhàn)場更深處的秘境，想要取得足夠的力量。古戰(zhàn)場是一塊飄蕩在界面縫隙之中的碎片，若想離開此地，必須擁有足夠打破空間壁壘的力量。這種力量依靠修煉太慢了，云無覓希望能找到可以成為鑰匙的法器。

或者說，神器。

他成功了，回來時卻也受了重傷，踏入洞府結(jié)界之后就倒在了地上。閬仙將他搬入了石髓池中，在他身邊守著他。

白虎一族的自愈能力十分強悍，但是云無覓此次受傷太重，即使有石髓滋養(yǎng)，也并沒有那么好痊愈。在他三天后仍然未醒來時，閬仙終于受不了這漫長的等待，決定外出尋找靈藥。

那時候的他真是太弱小了，一直生活在云無覓的庇佑之下，一旦云無覓有可能離他而去，恐懼就可以輕易地折斷他。這種恐懼不是源于未卜的前途，而是源于他將會重新回到孤身一人的狀態(tài)中去的預(yù)想。孤獨就是這種東西，如果你從未擁有，那你自然也不會恐懼失去，但你一旦曾經(jīng)得到過光明，便再也無法回到你曾經(jīng)習(xí)慣的漫長黑暗中去。

固然選擇外出尋找藥草會讓閬仙陷入可能斃命的危險中去，但是從他在這危機四伏的古戰(zhàn)場上發(fā)芽那一刻開始，又有哪一日不是在與天爭命？

他不能失去云無覓，絕不可以。

喑獸們沒有不吃素的習(xí)慣，閬仙體內(nèi)靈氣豐富，在他們看來就是會行走的美食，而且是一頓難得的大餐。

閬仙仍然在奔逃，不時閃避背后撲上來的喑獸，他肩上的傷在不停地流血。蘊含著濃郁靈氣的血液滲透他的衣物，順著他指間的縫隙流過了他的手背，滴到了地上，又被緊隨在他身后的喑獸舔舐干凈。

因為疼痛和不停歇地極速奔逃，閬仙的額頭上已經(jīng)滿是冷汗，但他的傷口正在飛速愈合，并不是真正地愈合，而是舍棄長出被咬下的血rou，直接讓創(chuàng)口停止流血，就像是被砍去枝干的樹一樣，留下一個凹陷的、可怕的傷痕。

喑獸并不是沒有智慧的，相反，在捕獵的時候，它們聰明得可怕。這十幾頭喑獸對于云無覓來說只能稍稍浪費一些他的時間，對于閬仙來說卻足夠?qū)⑺撼伤槠?。此刻這些喑獸正在默契地不斷驅(qū)趕閬仙改變逃跑的方向，并且縮小他們的包圍圈。

就在它們即將成功時，已在甕中的獵物卻突然消失了，追得最近的喑獸撲了個空。喑獸們猜到了獵物是進入了秘境，仍然徘徊在附近不愿離開，直到被永恒的對靈氣渴求的饑餓蠶食干凈了理智，開始和同類相互撕咬。

當(dāng)初將喑獸流放入此地的神明并沒有奪走它們的智慧，只剝奪了它們的聲音，同時因其貪婪的罪名而給予了永恒的饑餓，所以他們才會同類相食，但無論有多痛苦，它們都無法再傾訴了。

閬仙進入了當(dāng)初云無覓為他取得法衣的那個秘境，此處秘境對于他來說沒有多少危險，最適合他。

他當(dāng)年遵循氣機牽引，闖入的也是這個秘境。只是那時他遠沒有現(xiàn)在的手段，最后闖進秘境時比此刻還要狼狽許多，是依靠并不愈合傷口，不斷灑下新鮮血液吸引喑獸停下舔食得來的生機。不過饒是他這些年已經(jīng)長進許多，當(dāng)他走到水池邊脫下衣物，還是看見自己背后橫貫了整個背部的爪痕，正在不斷沁出血來，小腿上更是齒痕交錯，一片血rou模糊，看上去十分凄慘。

閬仙穿好了衣服，沒有選擇為自己包扎，而是再次用靈氣強行封住了傷口。處理好傷口以后，他起身無事人一般向秘境深處走去，只剩下蒼白面色，泄露出一絲曾經(jīng)的痛苦痕跡。此間秘境內(nèi)所有關(guān)卡都依靠靈植把守，寶物亦是各種珍稀靈植。上次他和云無覓一同進來，因為只是想找一件法衣，只是在秘境的外圍逛了一圈，并沒有深入，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