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服侍了安美人用藥。

    諸事畢，已是申時將近，宮門下鑰時的擊鼓聲從盛京宮四角連綿傳來，風(fēng)雪靡靡復(fù)起，長街外巡夜的小太監(jiān)們點(diǎn)起兩邊的紅紗燈，光影明滅。

    安美人服了藥之后便有些困倦，長玉服侍著她好生歇下，才靜聲靜氣地從內(nèi)殿退出去。

    至外殿，一片漆黑。

    長玉借著窗外透進(jìn)來的朦朧光亮，摸黑在殿中的圓桌上點(diǎn)燃了一豆燈火，燭光明滅，勉強(qiáng)將附近方寸地照亮。

    長玉坐在小凳上，一雙手撐著下巴瞧著那一豆燈火出神。

    薛長敏、陸淑妃、魏皇后、李賢妃、福姑……一張張面孔從她的面前飄忽來去。

    薛長敏與陸家公子的婚約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之事，魏皇后又絕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上奉賢殿接風(fēng)安定帝姬，難道就真該她薛長玉去做這替罪羔羊？

    午后明明是雪后艷陽天，入夜之后的風(fēng)雪卻格外盛大，窗外簌簌落雪，壓斷滿庭枯枝敗葉，那聲音聽得長玉腦仁疼。

    她揉了揉眉心，身后捏住圓桌上的燈盞，起身往內(nèi)室去歇息。

    剛跨了一步，卻驟然聽見門外銳利呼號的風(fēng)雪聲里似乎傳來一聲女孩子驚恐的尖叫聲。

    長玉皺眉，腳下的步子頓了頓，下意識循著尖叫聲的來源看。

    那聲音是從燕草和碧絲所住的耳房處傳來的。

    長玉遲疑了一下，可又想到外面現(xiàn)在這樣大的風(fēng)雪，還是決定不出去問了，由著她們鬧，等明日早上雪停時，再叫那兩個小宮女進(jìn)來，攢齊了錯處才好一塊兒教訓(xùn)。

    誰知道過了一陣，卻聽見院子里傳來踏雪而行的慌亂腳步聲。長玉剛轉(zhuǎn)過身，背后緊封的梨花木門就被拍得震天撼地響，只聽見風(fēng)雪里燕草嚇破了膽地在外頭不停嚎哭著：“……九帝姬！嗚嗚……九帝姬！”

    長玉怕她動靜實(shí)在太大驚了安美人，連忙將手里的燈盞放回桌上，匆匆將殿門拉開一條縫。

    跪在殿前拍門的燕草一驚，往后跌在雪里，手中捏著的燈籠摔在一旁。

    殿外冷風(fēng)鉆進(jìn)長玉的衣襟里，冷得她一個哆嗦，少時，才陰寒著臉對燕草道：“好沒規(guī)矩的丫頭！安美人在里頭歇息，你嚷什么？”

    燕草手腳并用地爬上來，一雙手扶著門框，仰頭看著長玉，一雙眼睛里凈是驚懼之色：“九帝姬……九帝姬，您，您快去瞧瞧吧……碧絲她……碧絲她……”

    長玉對這個叫碧絲的宮女已經(jīng)毫無好感，明日雪停，非得揪她出來好生說教一番，“明日再說?！?/br>
    “不是！九帝姬……碧絲她……碧絲她……”燕草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明日再說。”長玉冷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實(shí)在無心聽下去，冷道，“明日把舌頭捋直了，再來說話?！闭f著面色冷然，伸手欲關(guān)門。

    燕草一個激靈，哐當(dāng)一聲拉住門，幾欲哭出聲：“帝姬！碧絲……她死了！”

    長玉微微一怔，半晌垂眸，輕聲道：“死了？”

    下午派差事的時候，長玉記得燕草告訴她，這個碧絲說自己難受得快死了，她還當(dāng)是那丫頭躲懶而已，沒想到……

    “怎么死的？”長玉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聲。

    燕草抖得像張篩子：“……碧絲之前在淑妃那兒受過了皮rou傷，一直就沒痊愈，這些時候天又愈發(fā)冷，她已經(jīng)風(fēng)熱好幾日了，一直高燒不退。剛才她一直說自己冷，奴婢就去小廚房接了些熱水回來想喂她吃些，沒想到回來……回來的時候碧絲就斷，斷氣了……”

    長玉回想起今天碧絲來時，倒卻是一張病懨懨的神色。細(xì)想一番，又道：“你們在昭陽宮伺候多久了？誰把你們分去昭陽宮的？”

    “回九帝姬，是賢妃娘娘負(fù)責(zé)撥的人，原來一起的有四個人，只是進(jìn)去后又……病死了兩個，奴婢與碧絲勉強(qiáng)伺候了十日，因處處被昭陽宮的菊姑姑尋錯處，便被送到九帝姬這兒來了。”

    “怕不是病死的吧。”長玉垂眸道。

    燕草瑟瑟哭著，不敢吱聲。

    大燕明昭朝，陸李二家，一為武將之首，一為文臣之峰，兩家分庭抗禮之勢在大燕已是婦孺皆知。而陸李兩族之間的黨爭從前朝延續(xù)到后宮，便演化成為陸淑妃與李賢妃的針鋒相對。

    如此想來，燕草碧絲這兩個丫頭也不過就是僥幸從陸淑妃手里鉆出來之后，碰巧分到了這甘泉宮來。

    長玉垂眸，又好生瞧了一眼膽戰(zhàn)心驚跪在跟前的燕草，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先湊合著一晚，明兒再找人把她抬出去?！闭f著就要關(guān)門。

    “帝姬您等等！求您等等！”燕草不知哪兒突然來的膽子，一把將門攔住。

    “還有何事？”長玉冷道。

    燕草突然伏跪下去，重重朝她磕了一個頭，才閃爍其詞道：“……奴婢斗膽，請?jiān)诘顑?nèi)角落里歇一夜，奴婢實(shí)在不敢和一個死人待在一起，求帝姬開恩！”

    長玉皺了皺眉，“……準(zhǔn)?！?/br>
    “還有一事求帝姬……若是帝姬允準(zhǔn)，燕草此生肝腦涂地服侍安美人與帝姬！”燕草急急道，“這天實(shí)在太冷……奴婢還是得回去把被子抱來……”

    “那你就去?！遍L玉實(shí)在不耐煩了。

    燕草縮瑟著，怯懦道：“可……可……”

    長玉懂了，這小宮女是害怕，不敢一個人過去了。

    長玉看了一眼陰風(fēng)怒雪的天，又掃了一眼面前可憐巴巴跪著的小宮女，寒聲道：“你想差使著本帝姬配你去？你膽子倒是挺大?！?/br>
    這話沒說完，長玉就“哐”一聲把門摔上了。

    燕草惶惶瞧著緊閉的大門，不敢吭聲，回頭去看燈火朦朧的耳房處，又覺得一陣無名惶恐。

    冷風(fēng)刀子把她臉上的淚都凍住了，她裹了裹身上的棉襖，往后退到柱子后對的背風(fēng)處，想就這縮瑟著將就過一晚。

    燕草的眼剛閉上，卻又聽見耳邊“哐”的一聲。

    她驚醒過來，眼睛沖著門邊看去，但見主子披了一件厚實(shí)的對襟褂子，手里捏著一把傘。

    燕草一臉呆愣坐在那里看著長玉。

    長玉也冷冷瞧著她。半晌，她抬腿把邊上的燈籠踢到燕草腳邊。

    燕草還呆愣愣地像個木頭，掖著自己的棉襖不知所措時，卻聽長玉沒甚好氣冷聲道：“不拿你的鋪蓋卷兒了？愣著做什么？”

    燕草這才反應(yīng)過來，九帝姬這是要陪她去拿被子回來，頓時一張小臉上憨憨地笑了兩聲，捏著燈籠爬起來，滿聲感激：“奴婢謝九帝姬！”說著抬眼，正望見長玉站在廊下?lián)伍_傘。

    長玉背對著燕草，聲音聽著不大近人情：“別謝我，好生服侍安美人可是你自己說的?！?/br>
    燕草連忙上前立在長玉身邊，將傘接到自己手里，感激笑道：“奴婢不是有心求大富大貴之人，既來了安美人這兒，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