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回擊，更加憤怒地大吼：“我說你是個野種！情婦生出來的兒子，跟那種小情婦才最般配吧！”

不是這樣的，這并不是他的本意。

韓靖的眼淚從睜大的眼眶里掉落下來，他猛地把李柏庭撲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狠命地捶打。李柏庭氣血上頭，一腳踹在他肚子上，趁他疼痛時把他反壓在下，朝他砸去雨點般的拳頭，然后再被韓靖翻過來狠狠暴擊。他們拼盡了全力要傷害對方，就好像彼此之間只剩下了無盡的恨意。

不該這樣的。為什么他們會用自己最暴戾的一面，刺向自己最喜歡的人。

直到兩個人遍體鱗傷，筋疲力盡地癱在水泥地上，李柏庭心中一片灰茫，輕輕叫了一聲：“韓靖。”

韓靖沒有應(yīng)他，艱難地站了起來，帶著滿身的灰塵，緩慢卻決絕地走遠了。

他早該明白的，在知道了關(guān)于自己出身的秘密后，沒有一個人會真正地尊重和接納他。

沒有一個。

第56章積怨爆發(fā)

韓靖進了家門，在玄關(guān)默默換鞋。今天韓秋琳難得在家，她一看到韓靖鼻青臉腫的樣子就嚇到了，立刻從沙發(fā)起身過來緊張地問：“怎么回事？哪里弄來的那么多傷？”

韓靖低頭不語，她便抬起他的臉來查看傷勢，著急地又問：“誰欺負你了？”

韓靖別開臉，冷冷地說了一句：“是不是只有看到我被人打成這樣了，你才會關(guān)心我？”

韓靖帶刺的話叫韓秋琳怔了一瞬，緊接著她又問：“你這些傷到底是誰弄的，報警了沒有？”

韓靖越過她要回房間，“報警？是我先動的手，那就讓警察先把我抓進去吧?！?/br>
韓秋琳瞠目結(jié)舌，一把拉住了他，“你什么時候?qū)W會打架了？你打了誰？人家傷得重不重？”

韓靖用力抽回手，“你能不能別問了！”

韓秋琳不依不饒，“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韓靖不耐煩地說道：“有人羞辱我，我就把他給打了，這樣行了沒有？”

“他羞辱你什么了？別人說幾句難聽的話你就可以打人？要是被告到學(xué)校那里，你還要不要繼續(xù)念書了？”見韓靖就是不肯開口，韓秋琳喝道，“說話！”

“都是因為你！”韓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終于大聲吼了出來。

韓秋琳愣住了，“因為我什么？”

“你當年做過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嗎？”韓靖大聲反問，雙眼帶著十幾年的委屈和怨恨，“我爸是誰？他在哪里？為什么你從來不跟我說起他，你不敢嗎？”

韓秋琳頓時面色發(fā)白，顫聲問道：“嬤嬤告訴你什么了？”

“嬤嬤什么都沒有告訴過我！當初那個男人的老婆帶人到家里來鬧，你以為我都不記得了嗎？”韓靖情緒崩潰一般，帶著哭腔道，“別人家的小孩都有堂堂正正的父母，為什么就只有我是這個樣子，我一點也不希望這樣被你生下來。你愛跟誰就跟誰好了，去過你的好日子，去做生意賺錢，反正你也不愛管我，為什么要生下我這個累贅？”

韓秋琳的眼淚掉落下來，張著嘴好一會兒才發(fā)出聲音，“你……一直都知道嗎？”

韓靖強忍著哽咽，“我一直都知道?！?/br>
他抹干凈臉，回到自己的房間，關(guān)緊了門。韓秋琳幾乎無力站立，身體往后倚在了鞋柜上，捂著臉低聲地哭泣。

她從小父親早逝，母親在街上擺了個攤子，靠給人修改縫補衣服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十分清貧。她人長得漂亮，但書念得不太好，高中畢業(yè)后就進了商場做營業(yè)員，售賣那些她一個月工資也買不起一件的衣服。她每天微笑著迎送顧客，看他們衣著光鮮，出手闊綽，衣服昂貴的價格在他們眼里不過九牛一毛。他們的生活是那樣遙不可及，這讓她愈發(fā)怨恨自己的卑微。

后來有個男人出現(xiàn)了，他來陪妻子買衣服，留意到了她，對她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那男人并不英俊，也已經(jīng)不年輕了，是她走在街上看也不會多看一眼的中年人，但他富裕而大方，能帶她去吃沒吃過的菜，喝沒喝過的酒，送給她一份又一份昂貴的禮物。她恍然明白，原來憑著年輕和美貌就可以輕易換來夢寐以求的生活，那時的她經(jīng)受不起這樣的誘惑。

雖然知道那男人已有家室，但她還是不惜與母親決裂，走進了他為她準備的金色鳥籠里。那男人穩(wěn)重、成熟，有時候像戀人，有時候像父親，她很快就深陷其中。他滿口甜言蜜語，說自己是真心愛她，卻在她一次又一次要求他離婚時閃爍其詞。

她二十歲的時候故意偷偷懷了孕，以為有了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他在一起。那男人知道后大發(fā)雷霆，逼著她去打掉孩子，她不肯，又哭又鬧地總算讓他松了口。后來她生下一個男孩，白白胖胖，安靜可愛，從出生起就不喜歡哭鬧。因為嫌靜字太女氣，她給他取名叫韓靖。

兒子一天天長大，和那男人結(jié)婚依舊是希望渺茫。她開始有些后悔了，想過要結(jié)束一切重新開始，但她始終沒有勇氣，她早已習(xí)慣了這樣清閑而富裕的生活。

在兒子五歲那年，那男人的妻子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存在，帶著人上他們家大鬧了一場。她被辱罵，被扇耳光，哭著承認自己錯了，家里的東西也被砸得七七八八。她和那男人徹底斷絕了關(guān)系，帶著兒子回到當年與母親相依為命的舊房子里，母親斥她不要臉面，最后卻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心疼地抱住了她。

過了這么多年不事生產(chǎn)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些什么。后來同一條巷子的兒時玩伴衣錦還鄉(xiāng)，敘舊時，朋友建議她跟著自己一起做中越邊境貿(mào)易，她帶著一點積蓄，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在異鄉(xiāng)打拼是難以想象的辛苦，但她咬牙堅持了下來，她想真正憑著自己的本事過上想要的生活，想回報cao勞了半輩子的母親，還想給兒子自己當年渴望卻得不到的一切。

奮斗十余年，總算有了點成就，也是在這些年里，母親去世了，兒子長大了。

兒子有著與她相似的眉眼，念書可比她當年厲害得多，看著他從牙牙學(xué)語的嬰兒變成了如今身量高挑的少年，她真的覺得欣慰而驕傲。在這聚少離多的十余年里，她思念兒子，他渴望母親，她無法陪伴他，只能盡力給他物質(zhì)上的滿足。他一向溫順乖巧，她就以為他真的不會有所埋怨。

直到剛才她才發(fā)現(xiàn)，當年那段最不想被兒子知道的經(jīng)歷，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她寧愿多挨一千個耳光也不愿被自己的兒子流著眼淚指責(zé)，更不愿聽到他傷心地告訴她，他不希望這樣被她生下來。

年輕時犯錯的代價究竟有多大，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了。

她虧欠他良多，從始至終，她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