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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 冷風拂面,他站在窗前,思忖了一陣第二日的策略,又轉(zhuǎn)去想著父皇、母后和祖母。 他已消失了近十個月,連父皇都向外發(fā)出了他已身死的密詔。 宮里缺了他,不知祖母和母后可安好,不知父皇可洞穿了三哥的陰謀,不知隨喜又為他周旋到了何種程度…… 窗外又是一陣鞭炮聲,他收回思緒,再次望向窗外,只聽得茫茫黑夜中傳來輕微馬蹄聲。 馬蹄聲不急也不緩,漸漸沖破黑夜,伴隨著最后一聲嘶吼,停到了腳店門前。 從馬上跳下個人,將馬韁丟給迎出來的伙計。 伙計要牽著馬帶去后院,這馬不知因何精神不振,鬧了別扭,犟在原地不愿跟著伙計去。 蕭定曄是個愛馬之人,看著那馬,不由起了些興致。 待借著路邊燈籠昏暗的光線再細看上兩眼,又遺憾的搖了搖頭。 馬兒身材高大,四腿修長,是一匹好馬,可未遇上愛馬的主子。 馬身上被覆了一身的爛泥,只馬頭逃得一難,露出些皮毛。在此處望過去,看不清是黑馬還是棗紅馬,更看不清品相。 他在心中為馬兒連連嘆息了幾聲,想著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定然要將這馬買過來,便是贈予他的徒兒殷小曼,也比跟著現(xiàn)下不識貨的主子強。 由著這心思,他的目光便籠罩上馬的主人。 這是一位異邦的小青年,身量不高,面白無須,腰身極纖細……他眉頭一挑,又覺得自己看走了眼。明明胸肌還算發(fā)達,許是個練武之人。 再看看小青年幫著伙計拽馬的步伐,又是個腳步虛浮、雙臂無力的。 他像可惜馬兒一般,對這小青年也出了遺憾的嘆息——好好的一雙胸肌,竟然使不上什么力氣。 人和馬,馬和人,都浪費了好材料。 腳店門前,貓兒見拽不動老黑,只得先推遠伙計,抱著馬頭湊在馬耳邊,壓低聲道:“求你且忍忍,待過了這幾日,我好好為你洗個澡,將你打扮的威風凜凜……” 老黑被身上的爛泥膈應(yīng)了一路,此時被自家主子順毛捋了捋,不由的收了滿心的脾氣,乖乖跟著牽馬的伙計去了后院。 待從老黑身上收回目光,貓兒望著站在身畔帶客的伙計,正想問一問幾個時辰之內(nèi)是否有英俊男子投店,只眼皮輕輕一抬,瞬間瞧見了黑漆漆的腳店上層、唯一一間亮著燈燭的客房窗戶,以及站在窗戶前的高大身影。 青年背光而立,她的這個方向看不到他的面容,只看到了光影加諸在他周遭的一圈輪廓。 有著這樣輪廓的男子,燒成灰她都識得。 站在窗前的蕭定曄也在打量樓下的異邦小青年。 燈籠投射出的光線正打在他面上。青年面部輪廓深邃,兩道燒火棍一樣的眉毛長入鬢角。腰身纖細,可兩肩寬寬,再長大幾歲,應(yīng)該是個猿臂蜂腰的偉岸男子。 這種長相的異邦小青年,在江寧城里不少見。他和貓兒行在街面上時,她便曾被那般俊美的小屁孩引得驚嘆連連。 他將這青年打量的清清楚楚,心中不知為何,莫名其妙的起了懷疑。 何處不對勁? 他運足目力將小青年上下再打量一回。 都正常,確然是他在江寧城里曾頻頻見過的異邦小屁孩的形象……可他娘的真的不對勁。 處處都不對勁! 貓兒的目光只在蕭定曄身上停歇了一息,眼皮一顫,已心虛垂眸。 在她身上流連不去的目光,仿佛熱碳一樣炙烤著她。她因騎馬出汗才干去的后背,立刻重新濡濕。 她立馬絞盡腦汁的回想著她今兒臨時抱佛腳學來的波茲語。 不能被蕭定曄發(fā)現(xiàn)。她敢拍著胸肌保證,若今夜蕭定曄發(fā)現(xiàn)她跟了來,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她送回去。 已經(jīng)到了這里,成功已達成了一半,她怎能前功盡棄。 她跟在帶客伙計身后,聽著伙計用不知哪國的異邦語問候:“不拉不拉不拉不不拉(客官要住單間還是通鋪?可要用飯?)。” 貓兒一邊跟在伙計身后走,眼風掃過亮著燈燭的窗前蕭定曄的身影,也不拘什么含義,隨口胡亂道:“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太陽好大啊,花兒真香啊?。?。” 伙計狐疑的轉(zhuǎn)頭瞟她一眼,續(xù)道:“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通鋪一晚一錢,單間一晚五錢)?!?/br> 貓兒:“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好好給大爺捶腿,捶的不好不給錢喲?。?/br> 站在窗前居高臨下的蕭定曄,見番邦小青年一邊同伙計一問一答,一邊進了腳店,終于收回心中疑竇。 確然不是阿貍。 她除了會說中原話之外,只會說鳳翼族語言,異邦話她是一句都不會的。 剛才那青年吼的那兩嗓子,他雖然聽不懂是何話,然而卻分辨的出,并不是鳳翼族的話。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天幕,望著駐守在皓月旁邊的長庚星。 今日是大年夜,本該是團聚的日子。他站在這寂靜的客房窗前,只覺得倍加寂寥。 他確然有些思念貓兒。 如果沒有現(xiàn)下這一遭事,他該會按照昨夜他給她的承諾,從今日午時起便帶著她游歷江寧,把周身的銀子花的一文不剩。 可是他食言了。 他再一次食言了。 他對他總食言這件事,懷有深深的愧疚。 他至今還記得,在宮里他和她初相識不久,他曾應(yīng)承她送她做妝粉的原料,珍珠之類的。他前一息應(yīng)下,后一息就拋之腦后。等最后差人抬了一筐珍珠給她時,已晚了好幾個月。 他和她之間以食言為開始,后來便進入了惡性循環(huán),極多事都食言了下去。后來他想要彌補,卻將事情往更惡化的方向推了去。 他說好放過她,在衢州時又忍不住去看她,才引得她無辜跟著他走上了逃亡路。 他嘆了口氣,想著如若今夜他不食言,現(xiàn)下這個時候,江寧城里定然煙花陣陣,他和她入住進江寧最豪華的客棧,相擁而立在窗前看煙花。 客房旁邊就是床榻,那是貓兒惦記過的最軟的床榻。兩個人看煙花看累了,倒頭就能躺下,就著那柔軟床榻,探討幾番生命的起源。 那滋味,太不賴了。 年夜對他來說本是個不愿觸及的話題,原本在今夜,是有望讓他對年夜的回憶溫暖起來??上Я恕?/br> 此時他滿心都是貓兒的身影,想著今夜他不在她身邊,現(xiàn)下在做什么呢? 她原本就是個鬼點子多的人,在這樣的節(jié)日里,她定然是不愿委屈自己,會將自己照顧好。 然而他既希望她能放開了去玩樂,又希望她像他這般,對旁的事都不感興趣,只滿心的掛念著心愛之人。 夜風一陣陣吹來,一門之隔的走廊傳來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