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李姑娘今兒大鬧重曄宮，可想過令尊大人？”

    李巾眉心里一動(dòng)，立刻拉長聲呼喊道：“皇子威脅人啦，皇子要打壓功臣啦……”

    她轉(zhuǎn)身一把將秋蘭推到蕭定曄面前，指著她背后醉熏熏的貓兒道：“你不但打壓功臣，還金屋藏嬌。旁人不從，你竟用迷藥控制她。只怕她的今日便是我的明日。姓蕭的，你等著受彈劾吧！”

    她怒氣沖沖出了院門，白才人主仆忙忙追了出去。

    蕭定曄的目光面無表情定在貓兒面上，向秋蘭冷冷道：“送她回去?！?/br>
    秋蘭憋足的斗志xiele氣，背著貓兒正要轉(zhuǎn)身，貓兒已伸手，一把拽住蕭定曄衣袖：“放我走……生死由我?！?/br>
    他的目光頓如含著千萬只箭，隨時(shí)都要齊頭并發(fā)，將她扎成篩子。

    她再加了一只手，使出全身力氣拽住他：“我對你……沒有多的用處……你放過我……”

    他重重掙開手臂，連帶的秋蘭一個(gè)趔趄，和貓兒齊齊倒在泥濘里，卻沒有得來他多一個(gè)眼神。

    *——*——*

    這個(gè)春日注定不是一個(gè)平順的春日。

    才在宮變中顯露頭角、立了大功的五皇子，開始受到彈劾。

    彈劾的主要內(nèi)容，說的是他私下里憤恨宮變中被旁人搶了風(fēng)頭，故而私下打壓其他功臣。

    洶涌彈劾將皇帝和皇子搞的狼狽不堪時(shí)，李巾眉正厚臉皮坐在皇zigong殿的配殿里，得意洋洋同貓兒道：“本姑娘兵部尚書的女兒不是吃素的，你放心，過兩日他就不敢再拘禁你。”

    此時(shí)貓兒才從一場醉酒中略略醒過來，想起蕭定曄仇恨她的眼神，并不相信李巾眉能如愿。

    蕭定曄為何恨她？

    論欺騙，他何嘗不是在欺騙她？

    論利用，他利用的她還少？

    論互相的恩情，他在皇陵石山中是救了她，可她也曾在去歲秋日圍獵時(shí)救過他？

    她每每在前一場醉酒和下一場醉酒的間隙回想著她和他，想著他對她的態(tài)度，她從不覺得她有虧欠他的地方。

    雙方的恩恩怨怨都抵消過，她甚至還輸?shù)母鼞K。

    她打了個(gè)酒嗝，喃喃道：“買賣是不成了，你莫白費(fèi)功夫?！?/br>
    李巾眉道：“哪里不成，你一條一條劃出道道來？”

    貓兒用枯瘦指尖蘸著酒，在桌案上劃下了第一道：“廢殿都被人占據(jù)，所有的工具都被清理，去何處磨粉、飛水？”

    李巾眉給出了解決方案：“我們可以去開作坊啊，有了作坊，這些都會(huì)有?！?/br>
    貓兒再劃下第二道：“銀子呢？你有多少？”

    李巾眉一愣，反問道：“你有多少？”

    貓兒涼涼一笑：“你看我現(xiàn)在這個(gè)樣子，手里還能有銀子？”

    李巾眉提醒她：“我記得你還有玉佩？還有個(gè)貔貅墜子，當(dāng)了就是錢。”

    貓兒搖搖頭，耷拉著腦袋再不說話。

    什么東西得來的容易，就事有蹊蹺。

    蕭定曄出了名的摳，卻那般容易就將墜子、玉佩等給她，如今想來，他定然是知道送出去的遲早要拿回來，所以才那般大方。

    可笑她竟然當(dāng)真。

    李巾眉嘆了口氣，咬唇道：“我這里，也就一二百兩。倒是有你此前為我添妝的一枚玉飾，昨兒我去當(dāng)鋪問過，也只能當(dāng)兩百兩?！?/br>
    她生怕貓兒誤會(huì)她嫌棄玉飾不值錢，忙忙解釋：“物件進(jìn)了當(dāng)鋪，價(jià)賤其一。就是說，這玉石原本值兩千兩，可拿去當(dāng)，最多當(dāng)兩百兩，還是死當(dāng)。若是活當(dāng)，只能當(dāng)一百兩?！?/br>
    她嘆了口氣：“我們兩個(gè)窮命哦！”

    再過了兩日，一場春寒將將過去，外間日頭漸漸多了熱度。

    貓兒高高坐在桌案上，斜靠著窗欞閉眼曬太陽。

    隨喜緩緩挪著兩條腿撩開簾子，陰陽怪氣道：“今兒出大日頭，外面逛逛去吧。”

    貓兒睜開醉眼，盯著他。

    他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便要走，秋蘭立刻扯住他衣袖，急急問道：“公公方才所說，去何處逛？”

    隨喜瞥她一眼：“莫非還能出宮？”

    秋蘭立刻面露喜色，轉(zhuǎn)頭看著貓兒：“姑姑，我們能去園子了！”

    她喜滋滋從一旁掏出兩個(gè)秋梨塞進(jìn)隨喜懷里：“公公莫嫌棄?！?/br>
    隨喜立刻一閃，那梨子便咕嚕嚕滾落到地上。

    他譏誚道：“咱家眼皮子沒那般淺?！卑菏淄π刈吡顺鋈ァ?/br>
    須臾簾子一掀，隨喜面無表情走進(jìn)來，將秋蘭撿起的兩個(gè)梨子撈過去：“咱家送了信，該得的?！北е孀域湴寥チ?。

    能出重曄宮的喜訊，對貓兒來說，勉強(qiáng)算個(gè)好消息吧。

    最起碼，坐在春光里，看著樹梢枝頭冒出嫩芽，看著磚縫冒出草屑，然后飲一口酒，也算是人生快事。

    很快的，秋蘭的生活便有了極大的變化。

    她萬萬沒想到，飲醉酒的人的行蹤，是常常不受控的。前一刻她還跟的好好的，后一刻身畔的貓兒便不見了人影。

    她常常要和王五兩個(gè)，有時(shí)候要加上五福和隨喜，更甚至還要加上其他一些暗衛(wèi)，滿宮廷尋找貓兒的蹤跡。

    有時(shí)候她醉倒在花壇子里。

    有時(shí)候她醉倒在竹林里。

    最多的時(shí)候，她醉倒在廢殿的破墻邊上。

    秋蘭來背她的時(shí)候，她常常扒拉著地畔不愿離去，口中說著醉話：“賺銀子……賺夠了就走……一百兩，一百兩不是小數(shù)目……”

    夕陽西下，蕭定曄坐在書房里，常常透過窗看到一個(gè)宮娥背著另一個(gè)宮娥從院門口進(jìn)來。

    背人的宮娥并不強(qiáng)壯，每回進(jìn)了重曄宮時(shí)，都累的滿臉通紅。

    被人背的宮娥，更是消瘦。自她被救醒后，他再?zèng)]見她長過一丁點(diǎn)兒rou。

    他知道她伙食不差。整個(gè)掖庭都成了她的后盾，將好吃好喝的留給她。

    每每這時(shí)候，每每他看到她醉不成人樣的時(shí)候，他的心情便格外的差。

    多少回他想站在她面前，不喜不怒道：“滾出宮去，滾的遠(yuǎn)遠(yuǎn)的，讓本王再莫看到你?！?/br>
    多少回他都站去了配殿門口，卻沒有撩開簾子。

    有一日外間下了大雨，王五、隨喜和秋蘭將她尋回來時(shí)，她高熱不止。

    他終于下定決心。

    這一日的日暮，他從軍中回宮，一腳邁進(jìn)了配殿。

    房中凄苦湯藥味縈繞。

    她睡在床上，呼吸急促，錦被壓在她身上，仿佛一座山一般，隨時(shí)要將她壓窒息。

    他掏出一個(gè)信封丟在她身上，冷冷道：“三年，再扣你三年，本王放你走。”

    她過了一息方睜開眼，目光怔忪。

    他一把將信封撿回手，轉(zhuǎn)身就要走。

    她此時(shí)方才清醒，立刻翻身拽著他手。

    那手guntang，燙的他心尖冒了泡。

    她抓他的手卻很穩(wěn)，沒有一絲猶豫。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