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日在慈壽宮時，因著事態(tài)緊急，喚了“路子廣”的明珠前去給蕭定曄報信，自然是牽連了明珠。

    然而被牽連的，又何止明珠一人。

    “天花”疑云的風(fēng)波，受到牽連的，除了慈壽宮里的宮娥太監(jiān)們，首當(dāng)其沖便是廢殿眾人。

    在太后蘇醒、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了慈壽宮，化解了天花疑案后，廢殿眾人已被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們拘在原處兩個時辰。

    要用來燒死疑似帶病體的柴火，現(xiàn)在還堆在廢殿院里。

    天花烏龍固然事后被解除，侍衛(wèi)們也未真的點火焚燒廢殿幾人一狗。然而被宮里如同草芥對待，顯然傷了眾人的心。侍衛(wèi)們退去后，幾人一狗抱頭痛哭，廢殿一片慘淡。

    然而給廢殿眾人靈魂一擊的并不止于此。

    皇帝身邊的紅人楊臨楊公公，在受了皇帝差遣，鄭重其事的出現(xiàn)在廢殿門前時，不僅送回了昏迷的胡貓兒，還送來了慰問品。

    名貴藥材、衣裳和首飾。

    這是什么世道啊，眾人慨嘆。

    始作俑者獲得功臣一般的待遇，無辜受牽連的人還饑腸轆轆，連稀粥都未能喝上一口。

    如此強烈對比，簡直是靈魂暴擊啊。

    好在明珠知曉其中事。

    她見貓兒十分愧疚，極通事理的謙虛道：“姑姑說的什么見外話，我們是一家人?！?/br>
    貓兒被這碗雞湯灌的分外感動，鼻子一酸，落了一點兩點矯情淚。

    湯藥熬好，明珠倒進粗瓷碗中吹溫，端去炕邊，扶著貓兒起身，低聲道：“快喝吧，喝到明兒，姑姑臉上這嚇人的玩意就能去掉。”

    演戲演全套，主要講究個起勢和收勢。

    貓兒臉上的葡萄皮固然不是天花癥狀，可既然偽裝的逼真，便要顧著其發(fā)作過程。要等一等才能卸妝，免得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其中的蹊蹺處，戳破了今日這場戲。

    貓兒支起身，端了湯藥喝過一口，苦的呲牙咧嘴，嘆道：“真命苦，怎地混成了藥罐子?！睂⑼胪崎_不愿再飲。

    明珠忙忙勸阻：“姑姑，藥不能?！?/br>
    明珠不是柳太醫(yī)，沒有有情人之間的憐惜。貓兒沒有蜜棗可以吃，只得咬牙飲過湯藥，立時下了炕，前去三條腿的桌案邊捧了涼茶漱過口，方忍下了欲嘔之感。

    明珠在火爐上熱上了饅頭和小米粥，等著慢慢溫?zé)帷?/br>
    屋子里氣悶，貓兒披了披風(fēng)要往外去，明珠忙忙勸阻：“姑姑哪里去？太后命姑姑禁足半月，可不能違旨?！?/br>
    貓兒并不走遠，只站在檐下看雪。

    夜里無風(fēng)，雪花一片又一片，在空中輕輕搖擺。然而無論有多不情愿，最終依然要落去地面。等人踩上去，便與污泥混在一處，保不住周身潔白。

    天邊一亮，閃現(xiàn)一朵燦爛煙火。

    各色亮光聚成朵星辰花，歡歡樂樂的往天際涌去，只顧著一瞬間的輝煌，完全不cao心下一瞬的隕滅。

    貓兒忙忙招呼明珠一同看。

    兩人站在檐下，看著天邊煙火不停，將半個天都點亮。

    明珠喃喃道：“五殿下的第一位側(cè)妃，定了?！?/br>
    星辰花是大晏的國花。

    星辰花在天邊亮起，代表皇家有要事慶祝。

    比如與民同樂時的年節(jié)，比如新生皇子的降臨。

    還比如，皇子定親。

    重曄宮。

    蕭定曄進了書房，隨喜忙忙為他解下披風(fēng)，宮娥端上準備好的醒酒湯。

    蕭定曄端過湯飲過幾口，轉(zhuǎn)身坐去了椅上。

    隨喜忙擺手支使宮娥退下去，緊緊掩了門，不等蕭定曄相問，復(fù)述著白日收到的各種信息：

    “太后的解藥已經(jīng)制成，方才已送來，今夜就能開始服用?！?/br>
    “拘禁坑道工匠們家眷的地方，已全部找了出來，暫時未打草驚蛇，等最后再一舉解救?！?/br>
    “鐵匠們?yōu)榇鬆I改制的兵器已就位，殿下回了營就能獻兵器?！?/br>
    “營里的探子已將王五寶的真實身份散布了出去，等殿下幾日后回營，營中上下都會知道王五寶便是五皇子?！?/br>
    蕭定曄一身酒氣，卻并不顯醉意。隨喜每說一條，他便點一回頭，或補充或叮囑兩句。

    待隨喜說完消息，住了嘴，蕭定曄方蹙了眉，追問：“沒了？”

    隨喜怔忪了一瞬間，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放去他面前的案幾上：“胡貓兒昨晚傳來的信?！?/br>
    紙條上是歪歪斜斜的幾個字：“親事議定之時，能否cao心解藥？”

    他不由想起今兒在慈壽宮里瞧見她的情形，想起他說的那句“你要什么，本王都給你”。

    他低聲問道：“她今日可受了罰？”

    隨喜忙道：“胡貓兒只被禁足，并未受重罰?！?/br>
    蕭定曄點點頭，再不說話。

    院中一亮，高空煙花驟然綻開，映照的窗紙仿似白晝。

    他推開窗，瞧見夜幕中的朵朵星辰花，沒頭沒尾道：“一共幾位？”

    隨喜一愣?？v然他已算蕭定曄腹中的一條蟲，此時卻也猜不透主子話中意。

    蕭定曄卻不再問。

    一共幾位妃子，他明白的很。

    他乃中宮所出，婚配的妃位為一正四側(cè)，比旁的幾位皇子多了兩位側(cè)妃。

    他抬手提筆，在紙上隨手寫下人名和家世。

    正妃，兵部尚書李家，雖為二品，掌握著兵部實權(quán)。好親事。

    今日定下的第一位側(cè)妃，吏部侍郎喬家，從二品，觸及吏部的核心權(quán)力。好親事。

    他抬頭思忖半晌，問道：“側(cè)妃人選，還有哪三家？”

    隨喜方明白他方才是何意，忙忙回道：

    “一家是戶部侍郎司徒大人府上。

    一家是楚侯爺府。

    最后一家為北犁府尹阿爾汗大人府上。

    明兒和后日，便要為主子定下司徒姑娘和楚姑娘。

    阿爾汗姑娘要等阿爾汗大人上京述職時再定?！?/br>
    蕭定曄跟著隨喜所言，將余下三家寫在紙上。

    司徒家。

    阿爾汗家。

    楚家。

    筆尖在“楚”姓之上盤旋，忽的劃拉了去，在一旁替換上“胡”字，又怔忪半晌，開口問道：“司徒姑娘和阿爾汗姑娘，都是什么性子？”

    隨喜這回是真的要冒冷汗。

    主子三番四次的相問，他都對答不上來，實在失職?？蛇@幾位姑娘，主子此前極少關(guān)注，也沒遣人去打聽過品性??！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能入了太后和皇后的眼，總歸不會太差……吧？”

    蕭定曄的筆尖又在紙上徘徊。

    兵部尚書李姑娘，貌似與她合伙做買賣？能合伙的，至少關(guān)系不賴，不會處處壓著她一頭。

    今日定下的吏部侍郎家的喬姑娘，在宴席上看著十分文靜，應(yīng)該也不會向她使絆子。

    她今日在皇祖母事情上立了大功，只要有皇祖母護著，加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