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自然是無所遁形的。

“你這樣的人，是不會屬于任何人的……鯤鵬即便折翼斷爪，一旦從風而起，就可以扶搖直上，翱翔九天……你在等，等從風而起的那一刻?！?/br>
“你可真會說笑?！彼脻M不在乎的口吻說道，試圖掩飾內(nèi)心的波動。南宮說的事情，正與他心中的打算暗合，只是他一早便認定了沒有人會覺得以他那樣的處境，有這樣的心思是恰如其分的。但那個對于他的身家性命有絕對的掌控力的人卻點了出來，而且，語氣之中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嘲諷。

“也許吧。”南宮說著，取過放在一旁的木匣，“給你的東西，就當是賀禮吧?！?/br>
他不認為對方是會為這種事情特地送來賀禮的性子，卻還是打開了木匣，只見里面是一柄刀。抽出來看時，只見刀身分量輕巧，卻有吹毛斷發(fā)之利，只是那造型卻不是普通的雁翎刀，分明是官家式樣?！袄C春刀？你從哪兒弄來的這玩意兒？”

“既然有人造，就能弄到，”南宮輕描淡寫地回答，“行走江湖，總要有件稱手兵器。”

他的那一把，早在江心的官船上就已經(jīng)丟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始終被南宮養(yǎng)著，也沒有需要兵刃的地方。相處了這么久，他自然明白對方此舉的意思——對方能夠做的就只到這里了，從今以后，他需要憑他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身在森羅教這些日子，他未嘗不是沒有聽說過對方的處境。教中的環(huán)境一天比一天險惡，來自外界的猜疑日漸加深，而森羅教和中原武林的沖突也日益激烈。或許對于普通人而言，這樣的內(nèi)憂外患是脫教的好時機，但對于南宮來說，不存在離開這種選擇，只有與森羅教共存亡的命運。更何況，那個人對于這樣的狀況是最為憂慮的。

刀身閃著寒光，映出他眼中的擔憂之色。“南宮……你幫了我很多，我即使不是你的人，但是……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做你的刀?！?/br>
南宮輕輕搖了搖頭。

“我只是把你的人生還給你而已，你不必想要報答什么。你的人生，和你的刀都是你自己的，過去也是，現(xiàn)在也是……你就當是因為我覺得對你有所虧欠吧?！?/br>
繡春刀收入鞘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再度開口之時，他竟有些語塞。

“但是……我的心……已經(jīng)是你的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作出那樣的告白。他向來吝于說這些兒女情長的話，即使是在這段關(guān)系中，他也盡可能地讓自己認為那是單純的情｀欲或者是合作——又不是姑娘家，扯那些你儂我儂的做什么。

但他終究還是說了，或者說是被心中一直刻意壓抑的感情推動著脫口而出。幾個月前，一無所有之際，他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但在在這一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真的離不開對方了。

繡春刀忽然落到了地上，因為對方抱住了他。

“有你的心……就足夠了。”

那個擁抱漸漸變成了一個吻，隨后變成了帳中的軟語溫存。只有那一柄入了鞘的刀靜靜躺在原地，仿佛是在見證著這一切。

有了森羅教的網(wǎng)絡(luò)庇護，他終于有了下山的機會。一頂斗笠掩住了大半張臉，好讓那些無孔不入的東廠暗探?jīng)]有那么容易找到，雖然還是見不得光的身份，卻已經(jīng)比先前無處棲身的態(tài)勢好了太多。

回到外界的第一站便是涼州，那個他初次闖蕩江湖的時候所去的地方。事情于他而言很簡單，順順利利地便結(jié)束了。待到回程之時，他突然接到南宮傳來的信息，讓他去某個地方匯合。

那地方并不是森羅教的據(jù)點，他有些疑惑，卻還是依言按照對方給的地址前去。甫一進門，他就看到了一個令他出乎意料的人。

“阿青哥哥！”千言萬語涌上心頭，他竟有些語塞，只是喚了對方一聲，便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陸玄青見了他，遲疑了片刻不敢上前相認。許久方才開口，聲音中竟有幾分哽咽，“阿準……你受苦了……”

那稱謂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了，一時間心頭發(fā)酸。十四歲時出門那一刻，他著實沒有想到兩人會是如今這番光景，更是想不到今時今日，竟換成了陸玄青來找他，“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元大哥呢？”。

“師兄說要見一個人，我便隨他一同來了?！标懶嗾f，“我們本在金陵，他突然說要走，日夜兼程來了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緊的事情……”

——金陵，那想必是為了見神仙府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慕容續(xù)，雖然打心底里他是知道，以慕容續(xù)的個性，那件事情必然是有苦衷的，而一千兩白銀的賞賜對于慕容續(xù)來說與其說是表彰，倒不如說是侮辱。但父親卻是實實在在死于那場告密。

幾個月來，他盡力克制自己不去怨恨，然而父親的死狀卻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閃現(xiàn)在他腦海中。一開始，他每晚都需要聽著南宮彈的普庵咒入睡，及至后來倒也漸漸好了——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業(yè)已麻木了。

“他們……”他遲疑著動了動嘴唇，終于還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句，“他們也都還好吧？”

“武林盟時常來找麻煩，不過沒有什么大礙。只是沈公子……”陸玄青搖頭道，“經(jīng)脈盡斷的傷，不是那么容易恢復(fù)?！?/br>
“經(jīng)脈盡斷……”

他怔住了，一直以來，那個詞在他看來比死亡更加遙不可及，但這樣的事情卻發(fā)生了，而且是發(fā)生在那個已經(jīng)在刀光劍影里走了無數(shù)次也未曾敗績的人身上。他心里雖然隱約已經(jīng)有了答案，卻還是不愿相信似地問了一遍：“是……從聚賢莊回來的時候嗎？”

沒有回答，但陸玄青的沉默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知道了這一層之后，他終于有些理解了慕容續(xù)的選擇，然而那一刻的痛苦又是如此鮮明而難以忘卻。恩恩怨怨，只怕是再難算清。

陸玄青見到他百感交集的眼神，大致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那天，武林盟派人去神仙府，逼門主以賬冊換人……我想，若這件事情當真是門主捅出去的，也是出于無奈?！?/br>
對方只是隨口一說，但他卻立刻察覺到了話中的異常，“阿青哥哥，你剛才說……‘當真’？”

“阿準，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雖說不多，但細想起來也不少……門主于盛怒之下，當著蘇姑娘的面說了出來，那間屋子周圍人來人往，難保沒有別人也聽見。蘇姑娘知道，我也知道……”陸玄青苦笑道，“沈兄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是說起來，只怕我的嫌疑也不小……更何況，門主若是想換人，以神仙府的本事，從你手上拿賬冊就可以……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呢？”

最后的那句話讓他陡然間醒悟過來——沒錯，對方只是要賬冊，為什么有必要將這件事捅出去呢？他思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