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吳郡那天晚上，你還記得么？”

“里應(yīng)外合？”周瑜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了。

周瑜還記得那天夜里，他們牽起了一個熊熊燃燒的蜈蚣風箏，帶著火焰，猶如長龍一般，撲向許貢的太守府內(nèi)，一場混亂中，孫策趁機攻進了吳郡。

“噓?！睂O策做了個手勢，活靈活現(xiàn)地演繹出了那條龍，手指在空中劃來劃去。

“周郎？”小喬推了推周瑜，周瑜猛地驚醒，一身虛汗，猛烈地咳了起來。

“你沒事罷?！毙探辜钡?，“我聽到你一直在喊伯符的名字。”

周瑜驚魂猶定，面朝被風卷起的紗簾，全身冷得不住發(fā)抖。

小喬說：“喝點藥，進里面去睡，你太勞累了?！?/br>
周瑜的雙眼瞇了起來，想起了那天夜里，熊熊燃燒的火龍。

“沒事?！敝荑ふf，“不必擔心我。”

天色已暗，入夜了，周瑜進房內(nèi)收拾東西。

“我不走！”小喬眉眼間帶著不忍。

周瑜一邊收拾小喬的隨身衣物，一邊說：“你必須走，不能留在這里。”

“萬一曹軍登岸?！毙陶f，“我?guī)Я素笆住！?/br>
“你要讓咱們的孩子連母親也沒有么？”周瑜說。

小喬屏住呼吸，沉默不語，周瑜繼續(xù)收拾包袱，夫妻二人坐在一處，周瑜拂起小喬的額發(fā)。

“你回去了，我不會有后顧之憂。”周瑜緩緩道。

“你夢見伯符了么？”小喬握著周瑜的手指，仿佛不認識一般地端詳他。

周瑜點了點頭，彼此都沒有再說下去，天明時分，周瑜將小喬送到碼頭，一葉扁舟，載著背上包袱的小喬，以及數(shù)名隨行軍士，順著長江而下，前往富春。

余下一具琴，一壺清茶，一幅羊皮圖卷。

長江在地圖上，仿佛化作那條著火了的蜈蚣風箏，隨時要撲面而來。

“八十萬大軍?！壁w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說，“咱們兩邊加在一起，只有五萬，這一仗要怎么打？”

“大家都在問這個問題?！敝荑ふf，“連死去的伯符都特地問了我一次?！?/br>
趙云笑了起來，倚在廊前，抱著胳膊，戰(zhàn)靴尖點著地，依舊是一副白鎧少年將軍的模樣，唯一的區(qū)別，只有容顏變得更成熟了。

“你老了?！敝荑さ?。

“你也老了?！壁w云說，“你比我老得快，兩鬢都有白發(fā)了?！?/br>
周瑜說：“你人老心不老，我人未老，心卻已老了。”

趙云上前來，拍了拍周瑜的手臂，在一側(cè)坐下，他們有太多的話要說，有太多的舊要敘，一時間反而說不出口。

未幾，那些年的往事，都化作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笑，不再提及。

周瑜是先開口的那個。

“你回長坂做甚么？”

“救人?！?/br>
“救誰？”

“阿斗?！?/br>
周瑜不明白了，趙云說：“主公的兒子?！?/br>
“唔?！敝荑ふf，“曹丕這么個窮追不舍，想必也是吃味了，可是我不曾見你帶著什么阿斗?！?/br>
于是趙云給周瑜解釋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從甘夫人手中接過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如何綁在胸前，帶著出來。脫險之時是黑夜，周瑜并未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一提起，竟是后怕，又被趙云比劃整得啼笑皆非。

最后周瑜道：“劉豫州自己的兒子都不要，你又是圖的什么？孤身犯險，還比不上一個小孩兒？”

趙云說：“那是主公嫡子。”

周瑜只得作罷，收起地圖，給趙云煮茶，問：“怎么破敵？”

趙云聳肩道：“不知道，天曉得，你不是不怕么？還未曾想好？”

“你不是也沒想好么？”周瑜反駁道，“我看你也不怕?！?/br>
趙云和周瑜都哈哈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周瑜又無奈搖頭。

“伯符來了？”趙云問。

“子龍，你覺得人死后有鬼魂么？”周瑜說，趙云沉默不語，周瑜不等他接話，又說，“自伯符走后，我本不信鬼神一說，但又不得不相信了。說一千，道一萬，終究是自己不甘心，常常盼著伯符進夢里來找我?！?/br>
“九年?！敝荑ふf，“這九年里，沒有一夜夢見過他，只有在昨夜，我拿不定主意時，他才托夢前來?！?/br>
趙云喝了口茶，依舊沒有說話。

周瑜又說：“我便是求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不得；如今來了，又生恐是平日所思過多?！?/br>
趙云說：“伯符托孤，想必這些年里，你未曾辜負過他遺愿，于是不來尋你。”

說著，趙云又朝周瑜笑笑。

“如今動搖了?！敝荑じ锌?，“興許才來了，也是這么個道理?！?/br>
趙云說：“如今我家主公，你家主公，江東萬民安危，來日天下局勢，俱壓在你一個人的肩上了?！?/br>
“結(jié)盟的話先別說太早。”周瑜淡淡道，“十年前，我就朝孫權(quán)說，與曹家終將有此一戰(zhàn)，說不定再過十年，你與我之間，也不再是盟友?！?/br>
說著周瑜五指一掃弦，發(fā)出清脆琴聲，笑道：“萬一哪天我與你刀兵相見……”

“縱然會有那一天?！壁w云自若道，“眼下聽聽琴，喝杯茶，也是好的?！?/br>
“你家軍師是個厲害角色?！敝荑ふf。

趙云一笑置之，起身，將杯子扣在案上，離去。

周瑜道：“好走不送?！?/br>
“一戰(zhàn)告捷?！壁w云答道。

數(shù)日后，周瑜檢閱兵馬，抵達孫權(quán)府上時，劉、孫兩營武將正在吵得面紅耳赤，周瑜一到，登時靜了。

周瑜先朝孫權(quán)與劉備拱手為禮，繼而坐在孫權(quán)身邊。

“吵什么？”周瑜道。

諸葛亮一笑，沒有回答。

“曹軍就要渡江前來了！”關(guān)羽須發(fā)噴張，冷冷道，“你大東吳還凈出些旁門左道，妖魔伎倆！挨個鑿船！你鑿得完？！”

諸葛亮說：“甘將軍所言，自有他的理由?！?/br>
甘寧正要發(fā)作，卻被魯肅一個眼色按下，諸葛亮輕描淡寫地說：“曹軍來攻，想必早已做好準備，里應(yīng)外合，鑿船之計，只怕行不通?！?/br>
“你倒是給個計策?！敝熘纬靶Φ?，“光站著駁話有甚么用？”

“哎——”黃蓋開口道，“孔明先生又非水軍出身，怎知如何水戰(zhàn)？”

諸葛亮開口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都督坐鎮(zhèn)偵查這許久，不如先聽都督想法如何？”

諸葛亮一句話，便將廳內(nèi)目光引到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