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孩子不能喝酒?！?/br>
宋迎：“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幾歲？”

“你怎么老問這個？！我都十七了！”

“十七？七老八十你在我眼里也是個小屁孩兒。還有，不要隨便舔嘴，丑?！?/br>
“……”

謝還把那酒壺放得離宋迎遠遠的，又去給歲千秋灌酒，這酒兒確實好喝，清淡卻不至于無味，喝著像果汁一般，不覺得就讓人喝過了頭。

兩杯酒下肚，歲千秋好似沒事人一般，臉不紅心不跳，沉靜得很，盯著謝還發(fā)起了呆。

宋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這是醉了？”

謝還道：“應(yīng)該是醉了，這酒后勁兒大著呢。”

說完，歲千秋終于動了動，目光已經(jīng)渙散如一團風(fēng)飄絮，宋迎試探著拽了他一下，歲千秋只是腳下一絆，歪了歪，卻仿佛看不到他，扶住了旁邊的柜架，說了一個字。

他說得一片含糊，根本分辨不出，宋迎這才確定他是真的醉了。

醉酒后的歲千秋也格外安靜，不似旁人那般大喊大叫亂撒酒瘋，他拉開了后廊的門，面朝波月湖盤膝而坐，然后就似一尊石像，沒了動作。

宋迎道：“他這樣，什么時候能睡下？”

謝還也有些吃不準：“沒見過喝醉了還有心思賞景的?！?/br>
說話間，身后微風(fēng)忽至，玄關(guān)門刷拉一聲被人拉開，兩人齊齊轉(zhuǎn)身，預(yù)作防備，卻又同時愣住。

門口站著一個模糊至極的人影。身姿修長，一身淡綠衣袍，手中抱了一個長而模糊的黑色東西，看形容，似乎是張琴。

那門也不似他推開的，而是自動打開了。

門一開，門外的人就歪歪扭扭的撞了進來，嘴里還念念有詞，只是和他本人一樣糊里糊涂的，聽不出來是說的什么。

他撞到了洗漱的木架，踢翻了矮桌，飯菜頓時撒了一地，宋迎被湯汁濺了一身，剛想說話，眼前翻到在地的桌子卻又瞬間恢復(fù)原樣，那些所謂的飯菜也好似從未出現(xiàn)過，只剩下兩個酒壺和酒杯，是謝還帶來的。

宋迎低頭，身上的湯汁也不見了。

他明白了，這是四悟境根據(jù)歲千秋的心境變出來的。

他想看到誰，就變出誰，想沒有飯菜，飯菜就消失了。

所以這個突然多出來的人……

是楚丘。

謝還按住他，道：“靜觀其變?！?/br>
“楚丘”進來后，就直奔著后廊去了，他他也像是醉了，跌跌撞撞，挨到了歲千秋身旁，那容顏也愈發(fā)清晰了，一張醉意熏然的臉，一雙狂而深潤的眼睛，看著歲千秋，笑盈盈的，嘴唇開合，無聲地說了句什么。

他說完，歲千秋牽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了兩個字。

到底說的什么，大概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了。

“楚丘”席地而坐，坐姿隨意又懶散，倚著歲千秋的身體，一手搭著膝蓋，七弦琴斜斜靠在腿間，另一只手在琴弦上撩撥，指法隨心而動，彈出來的音調(diào)是宋迎沒聽過的那種。

不是古早的幽咽之聲，也不是時下流行的靡靡之音。這曲調(diào)尤為獨特，狂放而深幽，似云崖外青雁飛過，深山里暮鼓長鳴。

這……果然是個奇人。

即便他不懂琴，這曲中意也直直敲進了宋迎心底。

琴聲在望月臺上回響，波月湖上白鳥佇立在水中石島，引頸長嘯。

桃花紛紛，落滿木廊，落在兩人肩頭，安靜得似是睡去。

歲千秋被他當成靠墊，卻毫無反抗之意，臉上依舊古井無波，仿佛早已習(xí)慣這樣的待遇。

楚丘一曲彈罷，不知從哪里拾起一壇酒，一邊喝著一邊自顧自哼起了曲，這回聲音聽得清楚了：“時花謝了三春近，月兒缺了中秋圓，人去了何日歸呀……”

是個中正溫潤的好嗓音。

歲千秋聽他唱著，別過頭，就那樣靜靜看著肩頭的人，宋迎陡然發(fā)現(xiàn)，那雙近乎漠然的眼里竟有細碎的光芒，像是藏了一顆星子，看著楚丘，那光芒便愈發(fā)深邃了。

兩個人你唱我聽，膩歪了足足半炷香，還是謝還忍不住了，鐵青著臉，在歲千秋后頸狠狠砍了一下：“還不睡?！?/br>
歲千秋毫無防備，當即暈睡過去。剎那間，楚丘不見了，白鳥消失了，花雨也停了，月滿天前恢復(fù)了冷清，只剩滿地殘紅，一池清波。

人睡去，謝朝辭開始施術(shù)。

這次依舊是宋迎為他守神，謝還一再囑咐了幾個注意事項，道：“幫我守好。要是我出了事，你就跑吧，下山不用破陣，那靈駒還在，一時半會餓不死?！?/br>
宋迎：“我跑了你怎么辦。”

“膽大包天，大概被歲千秋砍了祭天吧?！?/br>
宋迎覺得就這么跑了太不靠譜，抓起謝還的袖子抖了起來：“錢呢，我可不想一路要飯回去。你的海市怎么辦，要不寫個條子送給我吧，放心我會給你燒好多好多紙錢，保證你在那邊什么都缺不著?！?/br>
謝還扯回袖子，道：“知道我缺什么嗎?！?/br>
“嗯？”

“缺個墊背的。我看你就不錯。”

……

☆、夜船雨瀟瀟

宋迎還是決定偷偷跟著謝還入境。

然后在謝朝辭金光布身的時候，他偷偷把手搭在了謝還手上，這樣可以借助謝還的靈力入境，減輕他靈脈的負擔(dān)。

施展追溯術(shù)后，施術(shù)者的五感會一同進入境中，所以感覺不到現(xiàn)實中的變化，現(xiàn)在宋迎就是把謝還拉到街上賣了，謝還也毫不知情。

只要他在境中隱藏好自己的靈識，就不怕會被謝還發(fā)現(xiàn)。

眼前先是一片漆黑，然后漸漸起了一團光亮，旋即傳來一道幽遠的鐘罄聲。

聞罄而決進退，這聲音是入境前的提示，也是警告。

記憶境不同于執(zhí)念境，執(zhí)念境是“死的”，而記憶境卻是“活的”，這方境界并不穩(wěn)定，哪怕對方只是在現(xiàn)實中翻個身，都可能引起記憶境驟變，入境的人就會陷入危險之中。

所以入記憶境時會有鐘罄聲提醒，若是后悔，現(xiàn)在出境也不遲。

宋迎靜默著沒動，三聲罄音后，眼前黑暗潮水般退去，視線陡然開闊，一覽無余。

一盞青燈，歲千秋坐在一艘小船上。

這船是江南很常見的那種，構(gòu)造簡單，僅能容下兩三個人，頭頂是船蓬，兩端遮著草簾，簾子被風(fēng)吹起，潲進來些許雨絲。

外面?zhèn)鱽韯潣穆曇?，船里除了歲千秋，還坐著另外兩個人。

一個身穿淺綠長袍，衣隨風(fēng)動，如籠了一汪碧波。這人雙目微闔，秀麗的眉眼微微上挑，透出幾分輕狂，手中抱了一張斷紋遍布的黑色七弦琴，修長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有意無意地撩撥著，明顯是在假寐。

另一個身披厚重蓑衣，戴著黑面紗斗笠，看上去人高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