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沿著額前的發(fā)絲滑落到地上，被地毯吸入。

顧唐堯意識到他現(xiàn)在必須要說點什么。

“我……”話還沒說完，季糯看向他的眼神讓他停止了。

“快走吧。”季糯說。

“別在這里了?！奔九凑f。

顧唐堯沒有任何動作和話語。

季糯被比剛才還要濃烈的悲傷席卷了，說話聲音都是哽咽的，“你怎么還不走？”季糯走到顧唐堯面前，手用力推著他，想把他推出門外。

哦，原來季糯臉色不蒼白是這個樣子的。顧唐堯想。

季糯那么虛弱，怎么可能推得動比他還高還有力氣的顧唐堯呢？他快要崩潰地大喊著“別看了，別看了?！?/br>
“我叫你……”季糯突然噤了聲。

顧唐堯離開了季糯嫣紅的唇角，在被抱緊的季糯耳邊嘆了口氣，壓低嗓音，溫柔地說，“別哭了。我這就走。記得把頭發(fā)擦干了再休息?！?/br>
說完，顧唐堯松開了季糯，轉(zhuǎn)身離開了臥室。

季糯腦子轉(zhuǎn)動地異常地慢。他很著急得想要想清楚剛剛發(fā)生的事，但他又開始懷疑剛才到底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關(guān)門聲傳來到了季糯的耳朵里，仿佛從宇宙深處傳來，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光年，突破重重障礙。一直喜歡的翠綠的竹子終于開出了花朵，但它要死了。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在季糯第一次遇見顧唐堯之前，他還不知道顧唐堯是顧唐堯。那是很久之前，奶奶因病去世了。得知消息的季糯趕回奶奶身邊。那個時候，季糯整天坐在一個地方，眼睛木木地盯著一個方向。本就心力交瘁爺爺把季糯送去了醫(yī)院。季糯被安排在病房里，接受治療。沒人管的時候，季糯喜歡坐在窗臺邊上。也不是要看什么，他就是想坐在那里，跟他母親一樣。

隔壁的房間的窗戶沒有關(guān)實，季糯可以聽到里面?zhèn)鱽淼穆曇?。每次聽到隔壁有人來探望，季糯就特別羨慕。他也想有人來看自己，說說笑笑的，不管是誰。

不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隔壁探視的人中有個讓季糯印象挺深刻。溫和的、不著痕跡地嘲諷病床上的人特別有趣，季糯每次聽了都會感覺到一點點好玩。

季糯出院了就把這件事忘記了，之后跟央曄的交談之中才想起來。央曄說他能記起來挺好的。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就想想那些覺得開心的事。

季糯一聽見顧唐堯的聲音就覺得莫名親切，不像平時跟陌生人說話那樣恐慌，是有安全感的。

顧唐堯、或者說是他的聲音就代表著季糯那時候絕望中的一點點喜悅。

季糯慢吞吞地爬到床上，用被子緊緊地裹住蜷成一團的自己。他覺得冷，從里冷到外。剛剛用冷水搓臉，季糯試圖讓自己還能抑制到顧唐堯離開之前?？墒强吹筋櫶茍蜻€站在那里，還看著自己，季糯突然覺得狼狽，覺得丟臉，覺得無所是處。他讓顧唐堯走，不想讓他看見這么丑陋的真實。

顧唐堯親他了。

顧唐堯親他了。

顧唐堯親他了。

季糯在心里默念了三次。

“顧唐堯走了。”

不管做了多少心理暗示，也終究抵不過這五個字。

季糯想哭，卻哭不出。使勁地想要哭出聲，像小孩一樣，摔倒了覺得疼就嚎哭著要抱，要吹吹。

可惜，母親從來就沒有這么對待過他。

第十三章

季糯腦中充斥著各色的光斑。

光斑漸漸透明。

接著它們像玻璃一樣，碎成了一片星星。

季糯閉著眼睛，手指點在剛才被親到的唇角上，然后虔誠地親吻了自己的指尖，仿佛這么做就可以留下剛剛令人珍惜的感覺。

做完動作，季糯從蒙著的被窩里出來喝藥。有那么一瞬，他以為顧唐堯就站在床邊，準備說“別哭”。

都是幻覺。

床邊并沒有水杯，季糯偷懶直接把藥干服。藥吃完以后，季糯躺回被窩里，一會就昏睡過去了。

顧唐堯關(guān)上了季糯的家門，并沒有走。他坐在臺階上思考著嚴肅的人生。季糯愣住了是因為他也對他有意思，還是反應(yīng)過來要扇巴掌？顧唐堯?qū)九吹牟〔⒉涣私?，如果……他真的承擔得起?zé)任，能好好照顧他嗎？

越想越擔心季糯頭發(fā)沒吹干會著涼，擔心季糯的病會不會嚴重，顧唐堯站起來轉(zhuǎn)把手，轉(zhuǎn)不動。他原地打轉(zhuǎn)，在門旁的小架子中果然翻出了鑰匙。

顧唐堯把鑰匙送進鎖孔里，轉(zhuǎn)動前，再一遍確定，他是否真的決定了。

門開了。

顧唐堯把備用鑰匙扔在鞋柜上，腳步堅定地走向季糯的臥室。

床上鼓出一個大包，是季糯。

把被子稍微掀開一點，季糯因為冷抖了下，更加抱緊了雙臂。顧唐堯試了季糯額頭的溫度，有些燙。

“季糯，季糯，醒醒？”顧唐堯小聲地叫了季糯。

季糯還在睡，腦子里充滿了各種雜亂的噪音，混亂地夾雜著自己的名字。

顧唐堯以為季糯不想理他，手足無措?！澳莻€……”顧唐堯有些說不出口，耳朵根都紅透了。

季糯沒聽到顧唐堯說話，他還在睡夢中。他多吃了兩片有助眠作用的藥物，在說著夢話，嘰嘰咕咕地，根本聽不清。

顧唐堯沒敢給季糯吃藥，拿著毛巾給他物理降溫。季糯冷得哆嗦，拼了命地往被子里縮。既然已經(jīng)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顧唐堯躺在季糯身邊，抱著他，一本滿足。

季糯被溫暖源嚇到了，被顧唐堯像以前一樣安撫著平靜下來，往顧唐堯懷里縮了縮。

不一會兒，顧唐堯也有了睡意。早上五點半起來熬粥，七點半多一點去公司報道加請假，然后再趕到這邊，他也該困了。

下午三點，季糯準時醒來抬起頭就對上了顧唐堯的睡顏。手指一定要抓緊一些東西才能讓季糯不那么慌張。

顧唐堯腰間的衣服被攥緊的不適讓他醒過來，一眼就看見季糯睜大的眼睛驚慌地看著他。他立馬撫著季糯的背脊，說“是我，是我啊?！?/br>
“嗯…”季糯的頭往顧唐堯的懷里湊了湊，“回…來了，就別走…了吧…”

顧唐堯握住季糯的手，讓他松開，“好?！比缓笥H吻了季糯的發(fā)頂。

季糯感覺到了，抬起頭，看著顧唐堯的嘴唇。

顧唐堯被季糯的視線驚到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那個，剛剛…不好意思?！?/br>
“沒關(guān)系的。”季糯彎起嘴角，“我喜歡…的?！边€沒來得及低下頭，季糯就被顧唐堯強迫地看著他的眼睛。

“你不反感嗎？”

“不…啊?！?/br>
“哦，那就好?！?/br>
顧唐堯心里都要急死了，他個情場菜鳥，根本不知道怎么說出自己的心意，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感覺真的跟便秘一樣難受。

就算顧唐堯的手松開了，季糯也沒有低頭，他說“我…那個…”他的眼神從躲閃到堅定，“我有抑郁癥，很嚴重還治不好，有時還會發(fā)瘋什么的，就像剛才那樣?！奔九吹恼Z速很快，“那…你還會想親我嗎？”

不管季糯得了什么病，顧唐堯都不會驚訝。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