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譽抬步走近，積雪在腳下踩出細(xì)小的咯吱聲響，他站在他面前，緩緩地露出一個笑來，“除夕封篆后，待我回府換上常服便會前往，勞煩你了。”

“前往？”楚明允詫異道，“蘇大人要來我府上？”

“是，”蘇世譽道，呼出的白氣彌散，他望向遠(yuǎn)處慘淡日頭，語氣溫和，“這個冬日的確是太冷了些?！?/br>
楚明允沒能讀懂他的意思，“……蘇大人府上……炭火不夠？”

“倒不至于那般貧寒?！碧K世譽淡笑了聲，“怎么了，方才不是說要用心招待，現(xiàn)下就不歡迎我了？”

“怎么會，”楚明允笑了笑，“隨時恭候?！?/br>
雪地上兩對腳印很快就被覆蓋無痕，他們并肩漸行漸遠(yuǎn)，融入茫茫雪景。

其實李延貞所言不錯，回到府里也是伶仃一人，總對著牌位空坐一宿終歸寂寥。何況這個冬日，……太冷了些。

除夕那天尚算得上晴朗，只是近暮時忽然又下起了雪。蒼穹積云，庭院堆雪，寒風(fēng)吹得窗欞震響。

秦昭將窗子關(guān)緊，轉(zhuǎn)過臉來看向倚在軟塌上的人。楚明允早換下了官袍，捧著只手爐，半張臉都埋在白狐裘中，他閉著眼似是睡熟，眼睫卷長，眉目安靜。

秦昭的腳步聲才響，楚明允便出了聲，也不睜眼，“他過來了？”

“時間還尚早?！鼻卣训?，“不過既然蘇世譽要來，府上不布置一下嗎？”他目光掃過一如往昔的陳設(shè)，“全長安，怕是咱們這里最沒年味了。”

“你嫌不夠喜慶？”楚明允慢慢掀起眼簾，似笑非笑道，“那剪些喜字帖上門窗，再擺上紅燭瓜果，我和蘇世譽坐在堂上，你同杜越換上新服把堂給拜了如何？”

“師哥。”秦昭癱著臉看他。

那日后秦昭和杜越雖說和解，面上看起來無事，可相對而處時卻變得沉悶起來。秦昭心里藏著事自然無言，而杜越瞧他沉默的時候愈多，難得識相地跟著閉嘴，這日漸地彼此連對話都少了起來。

楚明允笑了聲，不再戳他傷口，坐起身來，隨手把散開的長發(fā)撥到身后，“沒什么好布置的。若是蘇世譽來了不滿意，轉(zhuǎn)頭便走了才是真合我心?！?/br>
“他怎么會想來這里？”秦昭問，“因為杜越在這兒？”

“你當(dāng)蘇世譽跟你一樣？杜越于他，可沒那么大吸引力?！背髟势沉怂谎?，復(fù)又低眼打量著描金手爐，“不知道他是在籌謀什么，我方才想了許久也沒能琢磨清楚。而且，”他頓了頓，微蹙眉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蘇世譽對我的態(tài)度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br>
秦昭想了想，“也許是你們接觸多了，他將你視之為友了?！?/br>
“呵，”楚明允冷笑了聲，不無嘲諷地道：“你沒留意過嗎？蘇世譽身邊較親近的都是杜越那種不帶腦子就出門的，顯然他不喜與心機過重的人交往過深。而我為人如何，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br>
“那你是意思是？”

“讓府中嚴(yán)戒，盯緊蘇世譽帶來的人?！?/br>
又在內(nèi)室里閑呆了片刻，他們估摸著時辰將近，便起身去了正廳。

廳中軒敞，兩兩相對地擺開了四張小幾，旁邊各放有小爐，炭火燒得通紅，整廳暖意融融，冷風(fēng)卷著雪沫吹入，在紅廊下化開點點水漬。

杜越蹲在角落里，背對著他們不知在鼓搗什么。

“干嘛呢？”楚明允道。

杜越回頭，輕哼了聲，滿眼得意，“不告訴你?！?/br>
楚明允瞄著他擋在身前的一堆煙火，“你個子太矮了，遮不全。”

“靠！”杜越猛地起身，“你……”

秦昭站在楚明允身后看著他，黑眸沉靜。他心頭一跳，匆忙地避開視線，想起秦昭恐怕還生著氣，這時再招惹楚明允指不定對方會不會再護(hù)著自己，只好頗識時務(wù)地嘀咕，“老子還小著呢，再過幾年肯定就比你高?！?/br>
楚明允聽得真切，懶得理他。

身后腳步聲忽起，青衣婢女匆忙趕來通報，楚明允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聲，轉(zhuǎn)過身去，一抬眼，微愣。

庭中紅梅怒放，滿眼風(fēng)雪中顯出一人身影。黑發(fā)如墨，雪衣如華，蘇世譽獨自踩過積雪穩(wěn)步而來，撐一把紫竹骨傘，風(fēng)盈滿袖，仿佛一瞬間寒梅冷香于他行走間無聲綻放，隨飛雪染上他肩頭，如一卷風(fēng)骨清韻的寫意畫作。

“靠！我表哥就是好看！”杜越不知何時湊上前來。

楚明允掃了他一眼，指尖微動，忍住了當(dāng)著蘇世譽和秦昭的面揍他的沖動。

蘇世譽已走入廊下，收傘的動作一頓，看向杜越，“阿越，好好說話?！?/br>
“表哥！你真好看！”杜越眉開眼笑地湊上去。

蘇世譽淡笑了聲，又轉(zhuǎn)而對著楚明允微頷首：“楚大人，久等了。”

“還好?！背髟士聪蛲饷妫疤K大人，居然是獨自前來？”

“原本便是我自己要來，帶些旁人做什么？”蘇世譽看著他笑道。

楚明允微挑了眉，笑道，“隨口問問。”

他們隨蘇世譽一齊在席上落了座，茶水菜品依次上來，熱氣蒸騰誘人。楚明允悄無聲息地離了席，轉(zhuǎn)到廊外陰影里，問道：“怎么樣？”

影衛(wèi)道：“主上，府內(nèi)與周圍都已清查完畢，沒有任何可疑人物?！?/br>
“……”楚明允困惑地望向廳中正與杜越交談的蘇世譽，緩緩地蹙了眉，“……居然真是一個人?！?/br>
蘇世譽忽然似有所感般地偏頭看了過來，正撞上了楚明允的目光。四目相對，他不及反應(yīng)，蘇世譽卻淡淡一笑，轉(zhuǎn)而收回了視線。

清冽的冷風(fēng)夾著梅香悠轉(zhuǎn)入廊下，他靜默片刻，繼而低聲吩咐道，“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br>
用罷晚飯，婢女們收拾了碗筷，上了溫酒金橘，便悉數(shù)退下，留他們四人繼續(xù)守歲。

偌大的正廳頓時有些空闊，杜越抱著杯盞蹭到蘇世譽身旁坐下，嘿嘿一笑，“表哥我陪著你?。　?/br>
楚明允往一旁瞥去一眼，秦昭面無表情地垂著眼，一點也不愿看向那邊。他低聲一笑，也挪席過去挨著蘇世譽，“他自然是由我陪著，輪得到你？”

在場三人都微詫地看著他，而楚明允不緊不慢地給蘇世譽倒下盞酒，斜眸看向秦昭，“你還坐那么遠(yuǎn)干嘛？”

秦昭心領(lǐng)神會，猶豫了一瞬，跟著坐了過來。四人這么圍爐而坐，廳中就空的更厲害了，蘇世譽淺抿著酒，目光掃過杜越別扭地偷瞟著秦昭的樣子，但笑不語。

杜越偷偷地將目光收回，暗嘆一聲，注意力隨之落在了杯盞之上，當(dāng)即不滿地叫出了聲：“怎么只有我的是茶？！”

楚明允慢悠悠地道：“酒喝多了不長個，你還小著呢?！?/br>
杜越顫抖地指著他，“我cao……”蘇世譽看了他一眼，他硬生生改口，“……cao勞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