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神過多，不過偶有幾招橫掃震開阻礙，早已扯下絲帶一雙眼緊盯著慕老板，步步緊逼，氣勢迫人。

蘇世譽(yù)忽而從未有過地清晰認(rèn)識到，眼前此人本就是位將軍，似乎可遙想到在那塞外疆場之上，他于千萬人中策馬馳騁，破陣殺敵，斬將奪帥的身姿。

楚明允眉目本就生的艷麗，平日里又常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總是會顯出些妖冶之色，因此朝中骨氣剛硬的老臣對他多有輕蔑不屑。而此刻他臉上卻再無半點(diǎn)笑意，眼神銳利，連微抿的唇線都顯得冷硬，滿身戾氣再不掩藏，分毫畢現(xiàn)。

這世間原來果真有所謂殺伐之美，舉手投足間皆染上血?dú)猓瑓s這般令人驚心動魄。

——“蘇家四代，不缺你一個將軍。”

蘇世譽(yù)心頭一凜，陡然回神。這一恍惚間正巧有刀從側(cè)里偷襲過來，他忙側(cè)頭微后仰了身，那鋒刃堪堪擦著他鼻尖而過，他伸手握住對方手腕，直起身反手將刀猛力還入，血光四濺。

那邊慕老板終于氣力不支，兵器脫手摔出幾尺遠(yuǎn)，楚明允的長劍已然追至，迎面刺來，他急喘口氣，情急之下硬是雙臂架起，生生拿血骨抗下一擊，頓時痛吟出聲。

楚明允索性放開了劍，出手如電地直襲他心口，黑衣人的兵刃紛紛落下，楚明允身形一錯閃開，手上也跟著偏移些許，手下身體猛地劇顫，肋骨不知斷了幾根。慕老板咳出一口血，狼狽地退到窗口，他望了外面一眼，看著已然逼近的楚明允，一咬牙縱身從窗口躍下。

楚明允猛然攔上，抓住他襟口又被他猛力掙脫，錯亂中似乎從慕老板懷中扯出什么，不及細(xì)看便見對方已然急墜而下，身影眨眼就隱沒于樓外的莽莽林中。

楚明允回身，眼風(fēng)凌厲地掃過身后。黑衣人與舞女已傷殘過半，主人又脫身而去，一時不禁退了一步，警惕地盯著他，不知如何是好。

窗外忽然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馬蹄踏葉的滾滾聲響，楚明允回眸一瞥，只見有一線火色河流自遠(yuǎn)而近地穿過山嶺茂林，涌向了這邊。他眉宇終于有些微松動，有了笑意，對蘇世譽(yù)道：“哎寶貝兒——”

身邊已然收拾利落，一絲血色都未染上白衫的蘇世譽(yù)掃他一眼。

“咳——蘇大人，”楚明允改了口，“刑部的人趕來了，倒還挺是時候的?！?/br>
手持火把縱馬而來的官兵們近了，屋中人自窗外都能清楚地看見。蘇世譽(yù)收回目光，對著還立在屋中的人微微笑道：“頑抗無益，你們毫無勝算。”

眾人對視一眼，猶豫著，終究是放下了兵器。

官兵不多時便將極樂樓圍了個水泄不通，挨層搜查上去，將樓中所有人押送去刑部待審。楚明允看了一會兒，自覺無事，便對著燈光研究起握在手中的物件。

這是個銅符，輪廓深淺分明，鑄成了什么瑞獸的模樣。楚明允在手中把玩許久，一時猜不出是作何使用的。

身后有腳步聲近了，蘇世譽(yù)的聲音響起：“林中已經(jīng)搜查過了，有幾處血跡，但尋不到那位慕老板?！?/br>
楚明允將銅符收入懷中，轉(zhuǎn)過身漫不經(jīng)心地道：“尋不到也無礙，他被我重傷，不死也差不多了，先審問審問那些下人看看?！?/br>
蘇世譽(yù)頷首，“今晚真是麻煩楚大人了，我替陸尚書向你道聲謝?！?/br>
楚明允隨意擺了擺手，道：“道謝就免了，讓他別總是要生吞活剝一樣地瞪著我就行了。”

蘇世譽(yù)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對了，”楚明允忽然道：“你不是已經(jīng)認(rèn)出那個慕老板了？”

蘇世譽(yù)輕輕搖頭，笑道：“我若是真認(rèn)出是誰了，也就不必再陪你做戲，更不必讓人去林中搜尋了?！?/br>
“哦？”楚明允奇道：“這么說，你那話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蘇世譽(yù)道，“的確是隱約感覺有幾分熟悉，但想不出究竟是誰。后來的話不過是想詐他一詐，看他會不會自亂陣腳?！?/br>
“那蘇大人是怎么確信他是要叫你兄長的人？”

蘇世譽(y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楚大人難道看不出他要比你我小上一些嗎？”

“……看出來了。”

顯出破曉之色的夜空里忽然響起一聲鳥唳，黑羽鳥自半空俯沖下，落在楚明允抬起的手臂上，及時挽救了這走向?qū)擂蔚膱雒妗?/br>
楚明允拆下信箋，唇邊慢慢勾起了笑意，側(cè)頭對蘇世譽(yù)道：“看來，這夜可還沒完呢。”

“有人偷偷溜出了長安城，似乎是往這邊來了。蘇大人，你我現(xiàn)在往回走，說不定剛巧能碰見呢?！?/br>
曉色蒼蒼，山嵐薄霧，一輛馬車疾馳出了長安，拐下官道，徑直入了林中。

靜姝面色凝然，倚著車壁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陳思恒挨著她坐在車?yán)?，悄悄將車簾撩開望了一眼飛速閃過的林木深深，復(fù)又收回視線，半晌終究忍不住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細(xì)聲細(xì)氣地叫道：“……靜姝jiejie?！?/br>
陳思恒一連喚了好幾聲，靜姝才遲緩地回過神，沖他勉強(qiáng)一笑，問道：“怎么了？”

陳思恒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為什么我們要連夜出城，是出什么事了嗎？”

“對，”靜姝想了想，哄道：“不過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有點(diǎn)小變故。你記不記得之前常來找我的那個哥哥，我們?nèi)タ纯此！?/br>
陳思恒卻低下頭去，手上不自覺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袖，低聲道：“可是我……覺得很害怕……”

靜姝訝然，只聽陳思恒慢慢地說了下去：“那個晚上……好像也是這樣的，大家都告訴我沒事，然后、然后沒了……什么都沒了……”他話音微微哽咽，偏又埋著頭不讓人看見，只是那身軀實(shí)在消瘦單薄，似乎再也撐不住什么重壓了。

這孩子是依賴信任極了她，靜姝哪怕心腸再硬，此刻也不免動容。她沉吟片刻，將藏在袖中的匕首塞給了他，柔聲道：“你不用怕?！?/br>
陳思恒慢慢地抬頭看著她，果真紅了眼眶。

靜姝粲然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你有了刀，就有了力量。再害怕的時候，就可以保護(hù)自己了。”

陳思恒張了張口，還欲說些什么。外面猛然響起了聲尖厲馬嘶，車陡然剎住，靜姝連忙攬住陳思恒控制著沒有摔出去，待身形稍穩(wěn)放開他，邊撩簾邊提聲問道：“發(fā)生什么了？”

車夫竟已然逃竄，濃夜?jié)u薄，她一眼就望見了不遠(yuǎn)處下馬的兩個人，白衣青年一轉(zhuǎn)頭也看見了她，笑道：“又見面了，靜姝姑娘?！?/br>
靜姝心神一震，面上卻帶上了笑，拉著陳思恒走下車，“真是巧了，兩位公子怎么會在這里？”

“剛解決完了樁案子，正要回城?！碧K世譽(yù)道，“姑娘又為何這個時辰出現(xiàn)在了這里？”

“我……”

“你們倆這么繞圈子不覺著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