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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傳百,早來的同事越來越多了。雅各新作了一首劇中的舞曲,是女主角生日聚會上大家跳舞慶祝的場景。圍在鋼琴邊的人群也被旋律感染,跟著節(jié)拍蹦蹦跳跳起來。雅各自己也彈得搖頭晃腦,望著跳得滿臉紅暈的珍妮,滿心歡喜——他大概得感謝阿爾伯特,多虧了他的挖苦,雅各才憋了一口氣,要寫一出真正的屬于普通人的歌劇給他看看。確實,對他來說,寫這些平凡的題材方便多了,只要流暢地記錄下平時縈繞在自己腦海的旋律,根本不像之前構(gòu)思時那樣焦頭爛額。“真過癮!”一曲終了,人們紛紛鼓掌,“太棒了!”雅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fā),珍妮趁他不注意湊過來親了他的臉頰一口,把雅各嚇了一大跳,臉一直紅到脖子根。大家起哄起來:“都快結(jié)婚了還那么害羞啊雅各!”“雅各,宣布訂婚到現(xiàn)在了,人家姑娘都比你主動!”“親一個,親一個!”雅各一時不知所措,正猶豫著,雷耶先生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安靜!安靜!我有一個重要通知!”大家齊刷刷地轉(zhuǎn)向雷耶先生,看到他那極罕見的沉重表情后,驀地閉了嘴。“還有幾個月就要召開三級會議了。王室已經(jīng)下令,從今以后,凡是描寫市井生活的歌劇,除了塞維涅子爵的作品之外,都有蠱惑人心的嫌疑,一律不許上演?!彼D(zhuǎn)向雅各,同情地說道,“雅各,現(xiàn)在風(fēng)聲很緊,你的歌劇得停一停,不管什么題材,都不要寫了,安安心心排練塞維涅子爵的作品吧。為了劇院的生存,我很抱歉?!?/br>雅各僵在原地,他一下子無法理解雷耶先生的話,呆呆地眨了幾下眼睛,總算反應(yīng)過來:自己什么都寫不成了。雷耶先生踏上指揮席,把樂譜放好,人們向雅各投去憐憫的眼光,沉默地匆匆各就各位了。只有珍妮留在雅各身邊,緊握住他冰涼的微微顫抖的右手。“利爾小姐,就位吧。今天我們排練第二幕?!崩滓壬鷩烂C地發(fā)話。珍妮松開雅各,上了舞臺。雅各機械地坐回琴凳上,翻開第二幕的琴譜……雅各整天都過得很恍惚,他死死地抱著自己那疊的樂譜,即使吃飯時也把它放在面前,仿佛他一轉(zhuǎn)移視線樂譜就會消失不見似的。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歌劇作品,但他的作曲生涯還沒有開始就要終結(jié)了——不是暫時中止,而極有可能是永遠結(jié)束?;癁橥絼诘倪€有他當(dāng)年在音樂學(xué)院一如既往的堅持,他和父親對音樂的熱愛和夢想。幫別人的歌劇伴奏……這決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像剛才一樣,看著大家在他的音樂聲中快樂地翩翩起舞,想讓人們大聲唱出他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想這些又有什么用呢?下班后,他冒著大雪跌跌撞撞地回家,給壁爐生火,然后把樂譜投入熊熊火焰之中。第四章阿爾伯特的本性“雅各!你清醒一點!”身后傳來珍妮驚惶的尖叫,他還沒來得及回頭,一團黑影就用力把他推開,一把將即將被火焰吞噬的樂譜搶了出來?!把鸥鳎灰@樣?!闭淠莸穆曇衾飵е耷唬龤獯跤醯卣酒鹕?,用手臂護住懷里的樂譜,好像生怕雅各要傷害它一樣。雅各頹唐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他不敢開口說話,也不敢做其他任何動作,因為一旦發(fā)出聲音,他的淚水就會奪眶而出——他的鼻子很酸,視線也已經(jīng)模糊,但在珍妮面前,他不可以流淚。珍妮驚魂初定,深吸了口氣:“雅各,不讓演就不演,但這是你的心血,你不可以把它付之一炬。雷耶先生不會允許,我也不會允許!”雅各閉上眼睛,努力把淚水憋回去,向珍妮的方向伸出手,示意她把樂譜還給自己。“答應(yīng)我你不會再想辦法毀掉譜子?!闭淠輯扇岬穆曇舢惓詻Q。雅各嘆了口氣。“雅各,看著我?!闭淠輲е畹目谖钦f道。雅各依舊沒有睜開眼睛的勇氣。他聽到腳步聲走近,珍妮溫?zé)岬淖齑脚隽伺鏊念^頂,隨即又走遠了。珍妮打開門,信誓旦旦地說:“雅各,樂譜先交給我保管。相信我,這部作品一定可以公演。”雅各的樂譜到了阿爾伯特的手上。阿爾伯特笑吟吟地倚著鋼琴:“我最后請問一遍,利爾小姐,您真的確定要這樣做嗎?”“是的?!闭淠菰谒麑γ娴纳嘲l(fā)上正襟危坐,堅決地說道,“希望您為雅各的歌劇署名,其他事情不需要您cao心。只有這樣,雅各的歌劇才能上演?!?/br>“要是這部歌劇以我的名義上演,那它的質(zhì)量就和我的名譽息息相關(guān)了。這是涉及我名譽的大事,得等我看了再說?!卑柌卣f,“您先回去吧,我看完了派人送還給您?!?/br>珍妮有些猶豫,但終于還是堅持道:“請您現(xiàn)在就看,子爵先生,這是他的初稿,如果被我弄丟了的話,他會很生氣的?!?/br>阿爾伯特驚訝地挑起眉毛,打開了文件夾。他必須承認,當(dāng)他在布封伯爵夫人的沙龍上遇見雅各的時候,曾有過一瞬間的動搖。這個面色蒼白、局促不安的青年顯然不屬于他聲色犬馬的生活,但流淌在雅各指尖的音樂卻把他鎮(zhèn)住了——乍一聽只是普通的、悅耳的音樂,但仔細一聽,卻有一種令人流淚的真誠。雅各眼中有什么東西讓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個不起眼的琴師幾眼——或許是那帶著點孩子氣的倔強吧,還有某種雖然極力壓抑但隱藏不住的勃勃生機。這些,阿爾伯特從來都沒有過。他對雅各的好奇很快就被那什么打破了。只不過又是一個一心擠入上流社會的庸才罷了,之前聽到的堪稱天才的音樂大概只是巧合。他冷笑著說了幾句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的話,然后把關(guān)于這個青年的記憶拋到了九霄云外。他究竟是為什么破例去了一趟雷耶歌劇院,為什么向珍妮獻殷勤……他也說不清楚,大概是因為無聊吧。但現(xiàn)在他手里捧著的,儼然仍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個雅各。這不可能出自哪個沽名釣譽的毛頭小子的手筆,恰恰相反,那股年輕人與生俱來的沖勁,還有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的旋律,讓阿爾伯特的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雙倔強的眼睛。全劇洋溢的理想主義和脈脈溫情顯然與阿爾伯特的世界觀格格不入,但他又情不自禁地被它們深深吸引……這是一部天才之作。更何況這還是初稿,卻并無任何修改的痕跡,仿佛只是把心中的聲音默寫出來一般。自然,歌劇里還有一些瑕疵,尤其是太過小心翼翼,仿佛害怕犯下什么錯誤一樣,卻反而束縛住了更多創(chuàng)作的可能。一旦突破這一束縛……阿爾伯特想象著修改后的歌劇,不由打了個戰(zhàn)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