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散去，月下清冽的空氣，刺得謝律腦尖一陣疼痛。

“夜璞？你怎么會在這？”

謝律覺得自己像是在夢中，連忙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慕容紙的身影。

“鎮(zhèn)遠(yuǎn)將軍，師父他……師父他被成王的人抓去了！夜璞是到云錦行宮尋您不見，才一路尋到此處的！”

夜璞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急。一陣狂風(fēng)掠過，混雜著血水的腥味，狠狠打在謝律臉頰。

原本恢復(fù)了些清明的眼睛，再度染上一抹迷茫。

第76章努力11月完結(jié)這個文

他握緊了劍，腦中轟轟作響，只聽得自己問他：“哪里的成王府？是洛京城里的那個，還是城外的玉城山莊？”

“在，在那邊的……”夜璞遙遙指向水路一側(cè)通往玉城山莊的方向，謝律便只聽得耳邊呼嘯風(fēng)聲，夾雜著那少年在身后大喊：“鎮(zhèn)遠(yuǎn)將軍，您等等我！”

等？不能等。阿紙被他抓去了還得了？片刻都不能耽擱。

成王宴玉城擅用酷刑，且趣味惡劣，最喜歡剝?nèi)酥讣?，阿紙絕不能落在成王手里，一刻也不可以。

路上的積水已褪了不少，他之前還在奇怪，如此春寒料峭，寧王府竟不惜那么多人如何泅水過來，卻原來最深之處如今也不過沒了大腿而已，不像白天一般深不見底。

身子在“羽化”之下比平日里更加輕盈，點(diǎn)水而過，踏遍林間爛泥枝頭，月夜下仿若一只飛燕，直奔高山險峻之中成王府的玉城山莊。

如此飛速掠過層林山間，在半山腰的玉城山莊已映入眼簾之際，身子逐漸開始越來越重乏累，喘息也越來越困難。羽化可以支撐的時辰，不過一兩個時辰而已，之后便是反噬。

陡然頭昏眼花，雙腿一軟，一個踉蹌半跪在地。

但是，沒事的。撐著地面上沾著夜露的草，謝律緊咬牙齒，我還有……還有一戰(zhàn)之力，就算沒有羽化，生生拼了我這條賤命，成王府、荀長……也未必是我對手。

大不了跟他們同歸于盡。

無論如何，阿紙不能有事。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竟會讓阿紙落在宴玉城手里。

不該放他一個人的，為什么自己那么蠢？真的以為寧王放他一馬，其他人便不會再覬覦他的能力了？若是他真的落在寧王手里倒也罷了！晏殊寧心思再難測、手段再冷硬，終究也不至于不可理喻。

可成王那個混賬能做出什么事情來，誰又知道？

不該離開他身邊的。明知道阿紙根本不怕死，他怕的只是被騙，怕的只是孤零零被一個人丟下而已——

“呵……”

耳邊陡然傳來一聲低笑，謝律整個脊背的汗毛幾乎都炸裂開。他驟然停下腳步，那是荀長的笑聲。

在明月之下風(fēng)高林間，他終于看到了那人的身影，在通往玉城山莊的笑道口，那狐面人遠(yuǎn)遠(yuǎn)站著，面具下的唇角上揚(yáng)，一如既往。

斷劍緊握在手中，謝律屏息凝神，荀長武功高強(qiáng)，而自己在羽化之后的不應(yīng)期，與之狹路相逢，必是一場鏖戰(zhàn)。

“夜璞！回去！你別過來?？熳?，走——”

吼向身后氣喘吁吁趕上來的夜璞，謝律深知一個荀長已難以應(yīng)付，而夜璞的武功，絕不是荀長身后那成王府十余名嚴(yán)整侍衛(wèi)的對手。更何況月下荀長衣袂清揚(yáng)，那排黑壓壓的侍衛(wèi)之前，還站著侍衛(wèi)都領(lǐng)——

成王心腹，夏丹樨。

荀長背叛了寧王而改投成王麾下之事，當(dāng)下怎么看已然是鐵板釘釘。但是為什么？謝律不解。晏殊寧對荀長一向信任有加，而成王昏庸實(shí)非良主，聰明如荀長，不該不懂如何權(quán)衡……

“咳……”

胸口驟然一陣冰涼，一口血從口中咳了出來。

“……？”

謝律低下頭去，訝然看著由自己胸口穿透出來的白色利刃，茫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這是什么？這、這……

抬起頭來，荀長仍舊飄然站在他面前兩三丈開外，狐面下帶著波瀾不興的笑意。

而夏丹樨等人，就離他更遠(yuǎn)了。

便是沒有“羽化”加持，這世上謝律見過的單打獨(dú)斗能同自己有一較之力的人，統(tǒng)共也就無過于荀長，還有之前那個魔教護(hù)法段錫而已。

不得不說武學(xué)方面，謝律確有天賦。像是唐濟(jì)、夏丹樨等人武功雖高，在江湖排名也算上乘，戰(zhàn)力卻還是同他有著不小的差距。就連教他武功的慕容紙，也早在他離開聽雪宮之前，便再不是他的對手。

只有荀長，過去比武點(diǎn)到即止，謝律卻從沒有一次明確贏過他。可縱使如此，謝律堅(jiān)信若自己像這般拿出不要命的勁頭來與之硬碰，誰勝誰負(fù)也猶未可知。

他不怕荀長，不怕夏丹樨，不怕成王府眾多護(hù)衛(wèi)高手。

最多同歸于盡，至少他要最后一個倒下。

可如今……

明明只要他有所防備，絕不可能有人能從背后輕易接近他。而他卻不曾防備，是因?yàn)椤?/br>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謝律口中著噴了出來，沾濕了衣裳，和胸口逐漸擴(kuò)大的血跡連成一片。雙膝一軟，恍恍惚惚跌跪在了地上。

是因?yàn)椋麖膩頉]有想過要防著身后那人。

為什么……

想要回過頭去，身子卻失去支撐墜在了地上。泥濘的地面沾染了臉頰，身后一只腳踩著他的肩膀，將他翻過身來。

黑夜死寂，他根本看不清楚夜璞此刻的臉，但他確實(shí)聽到他笑了。

你……你為什么……

謝律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呢？

阿紙不是還在他們手上么？你不想救他了么？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我，但是……

月影東移，從夜璞的身后的層云之中露出了光華。那少年琥珀的美麗眸子閃耀在月光下，謝律的腦子輕輕“嗡”了一聲。

他過去，一直覺得夜璞的模樣似乎在哪兒見過。

卻從來無暇細(xì)想，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過如此美麗的眸子。

黑苗，重華澤境。

那一夜，在他揚(yáng)著“謝”字大旗的驍騎營的火光燎滅整個村落之前，也是同今晚相似的清冷月光。

在苗疆那滿是吊角小樓、家家養(yǎng)著蟲蛇毒蝎的村落里，許許多多村民，都生著這般微黑的皮膚、和貓兒一樣的眼睛。

謝律一瞬間覺得自己簡直愚蠢得可笑。只因聽到了慕容紙的名字，就整個人方寸大亂，什么也沒多想，就只身一路狂奔來到了這里，直挺挺送進(jìn)了別人的圈套。

但阿紙他……其實(shí)人并不在成王手里，對不對？

他很信任你，你一向是他最乖的徒兒，連帶著我縱然知道你對阿紙心意，卻也愿意信你。完全不曾去想，你竟是會黑苗族人，私底下還和成王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呵，滅族之仇，不共戴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