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之情

雖然沒有到弱不禁風的地步，但基于曾經(jīng)遭受的損害，黃翎羽的體質(zhì)還是弱于常人，到傍晚，一行人在一處峽谷下露宿時，他已經(jīng)累得有些搖搖欲墜。

慕容泊涯看著他的臉色，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想。自從重逢以來，就曾程平提起他的體質(zhì)問題，只是一直沒見到發(fā)作，也便覺得這個威脅并不接近而忽略了。此次長途奔波，莫是他們身體強壯的都已經(jīng)感到有些吃不消，更何況黃翎羽已經(jīng)缺了雙膝，負擔更是嚴重。

其他人都自覺去負責晚飯露營等雜事，獨讓他留下陪黃大休息。

黃翎羽靠在他肩膀上，坐在剛剛用石塊堆砌起來的空灶旁，昏昏地閉上眼睛。額頭上突然一熱，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是慕容泊涯憂心忡忡地，正在探他溫度。

“沒什么好擔心的，一陣一陣的，明天就好?！?/br>
“他們說你一忽兒熱，一忽兒冷，我原本還覺得不可能，原來這是真的。”慕容泊涯放下手，將黃翎羽隨意搭在石頭上的手捉起來，放到懷里暖著，“體溫也能變得這么涼?！?/br>
“說得我好像變溫裝置似的，”黃翎羽用肩膀頂他，才幾下就又覺得沒了氣力。

慕容泊涯嘆氣地摟住他，說：“你就安生兒地呆著吧，少說一些莫名奇妙的話?！?/br>
“耶？怎么不回避這個問題了？我就是愛說莫名其妙的話，你又待怎的?！?/br>
“若是平時，我自然會叫你乖乖把話解釋清楚給我聽，不過現(xiàn)在嘛——”慕容泊涯低頭親他一口，繼續(xù)道，“你先好好地睡一覺?！?/br>
慕容熾焰回來的時候，手里抱著一捆干柴禾，弄臟了潔白的衣服也若無所覺。他放下東西，就蹲到留守的兩人面前，可是黃翎羽卻已經(jīng)睡著了，被慕容泊涯嚴嚴實實地遮在袍袖里面。

“他到底怎么了？”

“噓！”泊涯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比個噤聲的手勢，“體溫還很低?！倍闊┑氖?，因為前來黑羽旗任務危險，岳徽和秋弱水都將行囊里大量填充了毒物和迷藥，黃翎羽許久不犯寒癥，對癥的藥物便只帶了防萬一的一點過來，根本不夠用！

“你身上的灰很多，我騰不出手，你自己拍拍。”泊涯盡量不驚動黃翎羽，低聲地說，像做賊一樣。

“嗯。”熾焰答應了一聲，站到旁邊認認真真地打掃干凈。拍完了，左右見著無事，又蹲回原位，饒有興趣地觀察黃翎羽的睡臉。

看著看著，忍不住就要伸手出去捏捏他的鼻子，想看看被堵了氣的小黃會有什么樣的表情?？墒沁€沒得逞，慕容泊涯的大袖子揮過來，把這一只“魔爪”擋在威脅范圍之外。

熾焰好像被奪了玩具，不甘心地皺起臉，壓抑地喊了一聲：“哥哥！”

慕容泊涯只覺得身上發(fā)冷，頓了頓，才問：“你以前不都是叫我皇兄、泊涯之類的，什么時候改了個rou麻稱呼？”

熾焰眼睛瞟向空地外，回想一下，說：“六芒樓那群小子，都是這么叫的。”

“.…”為什么，原本在民間是很普通的稱謂，到了熾焰嘴里，卻產(chǎn)生了情色的效果，莫非是因為不自覺帶上的那種撒嬌語氣？不論如何，都是值得研究的。

作為兄弟這么多年，除了相安無事的幼童時期，好不容易才有這么個促膝相談的機會，泊涯忽然想起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熾焰掌管鵬組之后，本是替皇朝行那些暗中殺戮之事，可他卻不遵行潛行的規(guī)則，反而時時以白衣出現(xiàn)，這樣的執(zhí)著已經(jīng)超越了對顏色的偏好，簡直背后有什么重大的理由讓他不得不這么做。

他裝作對熾焰身上的泥土塵灰看不慣，說：“你為什么總喜歡穿白色的衣物，就連飾物都是淺色的。出門在外，入鄉(xiāng)隨俗，怎么也該換幾種色彩的衣服吧?！?/br>
熾焰對此毫不在意地回答：“穿習慣了，一時也改不了?！?/br>
“既然只是習慣問題，那你為什么潛行暗殺的時候也不忍忍，弄得好像非要讓被刺殺的人發(fā)現(xiàn)你一樣……”說到這里，慕容泊涯停了下來。

從到若有若無的情愫，突然變壞的關系，然后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爭執(zhí)，從他焦急地為宦侍求情，到掩飾起來的真實心情，如果還不明白其間的關系，泊涯也就不配為人兄長了。

“果然是想要被人發(fā)現(xiàn)嗎？”泊涯愣愣地說。

不愿意取人性命，卻又不得不遵從莫燦的意志在殺戮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于是只有從旁枝末節(jié)之處留下破綻余地。

熾焰的表情很奇怪，目光飄來飄去，沒有回應。

最后，泊涯定下神，從新認真打量自己的幼弟，而后說道：“回去再說吧，我有幾件還沒動過的外袍，各種顏色都有?！?/br>
“我不習慣。”

“熾焰，你看，”泊涯慢慢地開解他，“燕國如今已經(jīng)名存實亡，父親死了，大哥和二哥分踞一方。不再需要什么日鯤，或者月鵬。以前習慣的東西全都忘掉吧，你總要習慣以后的生活?！?/br>
“以后的生活？”熾焰瞪大了眼睛問。

“是啊，你會和我們在一起，不需要再去暗殺誰。所以嘗試一下，我覺得你其實適合墨藍色的袍子?！?/br>
“墨藍色啊……”熾焰瞪住天上的云彩想了半天，最后用力地點頭，“一言為定，其實我個人也很喜歡這種顏色?！?/br>
泊涯伸出空著的那只手，搭在熾焰肩上，回答道：“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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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很快就降臨下來，在幾乎全黑的時候，燒烤獐子的香氣傳出了很遠。營火照得亮騰騰的。

除了做飯的一處，慕容泊涯還在不遠的地方多升了一處火，為了這多出來的一個火堆，熾焰沒少找干柴，不過也用不得這許多。

黃翎羽半合著眼睛，被喂了幾口熱粥就又睡著在泊涯的懷里，rou食一點沒進。岳徽的臉色就有些難看，幾經(jīng)追問才躊躇地道：“比近幾次的發(fā)作要嚴重，平常的話，也不會這么沒有精神?！?/br>
“難道不能根治？”

岳徽瞪慕容泊涯一眼：“談何容易，他體內(nèi)有不屬于他的真氣，偏偏當年輸入的時候還出了差錯，這幾年就開始作惡起來。本來按照我們研究出來的法子，慢慢可以全數(shù)化為己用。但總是東奔西走的，未免做得不到位，才有這些隱患。要根治，你看看什么時候能天下太平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