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聲，四散開去。

    聚眾賭博，散漫輕浮；說殺就殺，說散就散；將無將威，兵無兵規(guī)……幾個羽林衛(wèi)的人看到凈蓮司的人如此作風(fēng)，俱是目瞪口呆。

    庭院空蕩起來，唯有那銅缸突兀地立在階前道中，山羊胡的疑犯還被綁在鐵釬上，沒人管他。

    太陽完全沉沒，光線逐漸晦暗，裴敏背對著賀蘭慎站立，聽到少年的嗓音穩(wěn)穩(wěn)傳來：“赴任文書在此，請裴司使過目。”

    即便剛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他的聲音依舊沉靜清朗，沒有絲毫起伏。

    隨行的副將趁機(jī)向前，耐著性子，將裝有文書和官印的錦盒捧至裴敏面前。

    “上元夜吉日，凈蓮司不攬活了?！迸崦粢桓睉杏趹?yīng)付的樣子，伸出纖白的五指置于唇邊吹了吹，對送到眼前的錦盒視若不見。

    捧著盒子的副將欲怒，忽聞角落里傳來一個人的呼救聲：“羽林衛(wèi)大人！大人救救小人！”

    賀蘭慎尋聲望去，看到了綁在鐵釬上的男子。男子滿臉煙灰，衣服下擺被燒焦了，毛蟲似的抱著鐵釬掙扎扭動。

    賀蘭慎劍眉微蹙，問道：“此人所犯何錯？”

    “他的主子惹了我，我便罰他?！迸崦暨^了好半晌才回應(yīng)，抬眼瞥他，眼中蘊(yùn)著惡劣的笑意，“小和尚，那繩結(jié)眼熟么？還是跟你學(xué)的呢?！?/br>
    綁住男子的是縛豬蹄的結(jié)，和那夜賀蘭慎綁裴敏回大理寺獄的如出一轍。

    賀蘭慎道：“審問刑罰之事，當(dāng)屬刑部和大理寺職責(zé)范疇?！?/br>
    裴敏瞪大眼，佯做驚異：“呀，是么？這么說來，他們豈非要感激我俠肝義膽為其分憂？”

    她這般說黑為白，賀蘭慎一時無言。

    “賀蘭大人好像不大開心？那就好，你不開心我才開心。”裴敏輕笑，凝望少年的臉色，試圖捕捉他每一分一毫細(xì)微的情緒變化，“你所見之人，是不良人集結(jié)的惡鬼修羅；你所立之地，是長安城最黑暗的煉獄深淵。愿賀蘭大人在此官運(yùn)亨通，早日超生超度！”

    “裴司使不必試圖激怒我。”

    賀蘭慎一語道破，又道，“同僚為官，你我之間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磨合。明早卯正集合，面議交接事宜?！?/br>
    裴敏裝作沒聽見，慢悠悠朝外走，揚(yáng)聲吩咐：“來人，將這疑犯關(guān)入水牢，直至他吐干凈真話為止”

    “裴司使！”身后傳來羽林副將的怒喝，“你身為下級當(dāng)協(xié)助督察使熟悉環(huán)境、交接工作事宜，怎能拋下上司一走了之！”

    裴敏頭也不回地出門去，笑得越發(fā)猖狂。

    入夜，上元節(jié)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花燈在頭頂匯成光的海洋，東市街道兩旁擺滿了各色小攤，賣面具、賣吃食、賣胭脂水粉、玉佩香囊的，將道旁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各色男女來來往往，買花燈猜燈謎，或是擠在平康坊的樓閣下爭相拋擲紅綃綢緞、頭花簪子等物，期待小娘子的垂憐……

    市集空地中有人在耍百戲，裴敏站在人群外圍駐足看了片刻，忽而笑道：“什么‘滾釘板’‘碎大石’的老把戲，假得很。他們?nèi)粢娺^牢獄里哀嚎的犯人，嘗過真正的筋脈寸斷、rou爛骨碎之苦，便沒興致cao這樣的營生了?！?/br>
    靳余手里拿了個胡麻餅咬著，聞言滿眼崇拜地望向裴敏：“裴司使，我何時也能像朱雀、沙迦他們一樣出任務(wù)捕犯人？”

    裴敏失笑：“等你再長大罷，小孩兒。”

    朱雀料想她大概是想起五年前的往事了，怕她不痛快，便岔開話題道：“賀蘭慎那邊，裴司使準(zhǔn)備如何處置？”

    裴敏道：“按計劃來，靜觀其變，先摸清楚他的底細(xì)。沙迦不是……沙迦呢？”

    “我在！我在這！”沙迦高舉一只手，費力地從人群中擠出，臉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個鮮紅的口脂印，顯然又是仗著一張波斯人的稀有面孔逗小娘子去了。

    他擦了擦臉，爽朗一笑，用帶口音的漢話問道：“什么事？”

    裴敏好笑道：“問你今日與賀蘭慎交手，幾分勝算？”

    “他力氣很大！我像他這般年紀(jì)的時候，遠(yuǎn)不及他身手厲害?！币徽勂鹣挛缃皇值哪巧倌?，沙迦眼睛都亮了幾分，贊許道，“若是一對一單挑，我最多五分勝算。裴司使，那少年是個天才！”

    也就是說，賀蘭慎那小和尚竟能和凈蓮司排名第一的刺客打成平手。

    裴敏拿起路邊攤位上售賣的鬼面面具，罩在臉上比劃一番，復(fù)又放下，繼續(xù)朝前挪動道，“我倒越發(fā)期待了，且看看這小和尚會出什么招數(shù)，鎮(zhèn)住本司的一幫妖魔鬼怪。”

    “裴司使放心！不管大唐天子派了誰來監(jiān)督，沙迦的心永遠(yuǎn)都屬于你，永遠(yuǎn)是你最忠誠的下屬！”說這話時，‘最忠誠的下屬’此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邊旋轉(zhuǎn)起舞的胡姬，還抽空吹了聲口哨，與胡姬眉來眼去。

    裴敏十分感動，回應(yīng)他……

    “滾。”

    一行人玩到子時方歸，凈蓮司內(nèi)已沒有了賀蘭慎和其部將的身影，唯有交手時打碎的瓦礫、破損的圍墻被修繕好了，水缸也恢復(fù)原位。

    看來賀蘭慎的人不住凈蓮司，也好。

    裴敏梳洗完睡下，已是后半夜，朦朦朧朧睡下，感覺剛合眼沒多久，便聽見庭院中傳來了催命符似的大鼓聲，咚咚咚，咚咚咚，震得人腦殼疼。

    不一會兒，鼓聲停，有人沉聲高喊道：“少將軍有令，起床，點卯！”

    裴敏歪七扭八地躺在睡榻上，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懶洋洋掀起一只眼皮望去：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狗都沒醒。

    小和尚要完。

    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翻身用被子蒙住頭，繼續(x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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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凈蓮司殿側(cè)有塊不大的校場，賀蘭慎領(lǐng)十余親衛(wèi)，從天色漆黑的卯時站到晨光熹微，集合大鼓兩刻鐘一敲，凈蓮司上下無一聽命前來，即便有幾個起得早的路過校場，也只是陰陽怪氣地冷笑一番便走了。

    殘星寥落，天色微白。

    “少將軍，快辰時了……”隨行校尉嚴(yán)明看了眼空蕩蕭瑟的校場，尷尬道。

    賀蘭慎沒說話。又聽嚴(yán)明憤憤提議：“要么，卑職將他們挨個揪出來！”

    “不必。”賀蘭慎挺身佇立在清冷的晨曦中，戎服上都蒙了一層濕氣，卻沒有絲毫不耐，“只需揪住凈蓮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