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眼睜睜看著發(fā)生第二回。

    然而他推開小屜的手指，卻在留春的下一句話落地后頓住。

    留春溫聲說：“不是的，是因為這藥是留給我的，我不想死得太痛苦?！?/br>
    郎中驚詫地回過頭，瞳孔放大，“這是為何？”

    “我還當(dāng)你不會問呢?！绷舸何⑽⑿ζ饋?，當(dāng)真是春影橫斜的媚意，婉柔不可方物。

    從前留春第一次買月茄顛的時候，郎中剛開始斷然否定，直到她情急之下說出自己的痛苦遭遇，表明自己這藥是下給范邨的時候，這郎中才住了口，經(jīng)過仔細詢問后才斟酌著藥量給她包好了。

    甚至剛開始的時候，郎中還會經(jīng)常到范府去給眾人切脈，就是為確認這藥確實是下給范邨的。

    到了后來，郎中才放下心，只是問她索求藥劑的數(shù)量而非多余盤問。

    敘述完大致的情形后，郎中啞聲，于是沉默靜靜發(fā)酵在這溢滿草藥味的鋪子。

    良久，他才斷然搖頭：“這太過傷天害理了，我不能賣給你，你居然想謀殺自己的親子，便是復(fù)仇，這也太過了?！?/br>
    之前許志博倒是還醋過這郎中，留春微彎著眉眼，饒有興致地想，不過她猜許志博一定不知道一件事情。

    留春輕著聲音開口：“你是范邨原配妻子的幼弟吧?！?/br>
    隔著笠帽，她都能猜出來這郎中瞠目結(jié)舌的眼睛：“你瞞得其實很好，我之前從未猜測過，直到機緣巧合之下，我見到了那位夫人的畫像?！?/br>
    是如出一轍的細致眉眼，也是相同的悲天憫人。

    太過良善的女郎也好，郎君也罷，總是要被人欺負的。

    留春溫聲問：“不去加官進爵，而是死守著這藥堂做一個小小的郎中，你是在為了jiejie復(fù)仇吧，怎么這么多年都下不去手呢？”

    郎中深呼吸幾口氣，到底還是頹然地靠在被陽光焐熱的木桌上：“我沒有合適的契機?！?/br>
    輕輕搖搖頭，留春一刀見血地指出：“你是不想殺人，或者說，不敢親手殺人。”

    不顧他的連聲反駁，留春望著外面的天色翹了下嘴角：“這些理由，你與我說無益，就像你覺得我這樣做很荒謬，我也不在意。我只會給你一個結(jié)果，欺你辱你家姐的范家，從此斷子絕孫、后繼無人，就連不是掛著范家名頭的吾兒也不再存在，你覺得怎么樣？”

    郎中的嘴巴開了又張，囁嚅說：“范家已經(jīng)沒有子孫后代了，你的兒子沒有范家的血脈，你不必如此?！?/br>
    “但他姓范?！绷舸貉劬Σ懖惑@，冷血到似乎不是在討論自己的兒子，“許家一定會鼎全族之力幫這個孩子，到時候范姓依舊是大族，可以享盡榮耀輝煌，這樣你也愿意嗎？”

    家姐慘死的樣子還浮現(xiàn)在眼前，出現(xiàn)于他每個閉目沉睡的恐怖夢魘里，漂浮在每次路過門庭若市的范府門前之時。他沒法抗拒這樣的誘惑。

    郎中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但是你的兒子什么都沒有做錯啊?！?/br>
    “沒辦法，誰讓他骨頭里面是許志博的血，而我是因為阿笙才能有了后來的他。我是個無能懦弱的母親，想不到別的讓許志博痛不欲絕的法子。”留春說這話的時候，眉梢上揚，“這錯，我便用命來償?！?/br>
    太過狠毒，郎中望著留春筆直的背影，瑟縮地想。

    但是也足夠有勇氣。

    但凡他能有一半這樣豁出去的勇氣，就不會讓范邨再茍活于世上這么多年。

    他雖不能認可，但也足夠尊敬。

    從暗匣里拿出家姐的畫像，剃掉髯須，郎中就覺得是在照鏡子。

    “jiejie，我好窩囊，最后還是要讓你的姊妹來復(fù)仇?！彼蛑礁蓾馈?/br>
    名為無雙的留春和郎中的jiejie曾經(jīng)都侍奉過范邨，呼吸過同一個后院里的血腥芳香，可不就是姊妹？

    一個因范府被折磨而死，一個屠近范府闔族，連后代都不曾留下。

    有因必有果，如若范邨當(dāng)時在虐殺人時，曾有過哪怕一星半點的憐憫之心，故事的結(jié)局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把安眠藥摻進桂花味的茶水中，哄得挑嘴的兒子沉沉睡下，留春溫柔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鬢發(fā)，“好孩子，來生不要再認我做母親?！?/br>
    燒開的水蒸出繚繞的霧氣，就要遮住她流下淚水的眼睛，菜案旁還是精心調(diào)制的牛乳，就是為了哄勸他能喝下。

    留春好不舍得，便是自己承受千萬般的苦痛，都不想讓自己的兒子代受己過。

    但是她到底還是舉起了屠刀，劃破空氣的殘影風(fēng)干了她眼角的淚。

    就這樣吧。

    半周后，收到信的阿笙自然不能從留春短促的幾行字中，猜出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阿笙只能看到結(jié)果。她只知道許志博發(fā)了瘋，不僅踹翻了蘇屠醣、屠殺了自己的親子，甚至還令留春遭遇不測。

    聽聞許志博在瘋癲地買醉之后，已經(jīng)被處心積慮、看他不爽的對家抓到了把柄，一份訴狀已經(jīng)遞到了上頭去。

    已是收押大牢，怕是難以活不過今年的晚秋。

    就連阿笙想替留春做一些什么，都已經(jīng)找不到得以報復(fù)的對象。

    不過最后留春安慰她：“我就想長久地留在這個春天，溫暖適宜又不溽熱難耐，你別難過?！?/br>
    薄薄的紙頁后，是厚重的地契銀票，從前崔姑母留給阿笙的東西，不知留春是多困難才從崔家人搶到了手里，此刻盡數(shù)留給了她。

    春枝花影扶蘇之下，留春笑靨溫和明媚：“阿笙，你別難過?！?/br>
    怎么會不難過？

    是春風(fēng)吹過窗欞，撩動起姣美女郎的額發(fā)，似乎是在輕聲勸慰，又似乎只是個溫暖的懷抱。

    不知道發(fā)生什么的侍女鳴綠看到阿笙流淚的樣子，急得從袖子里拿絹帕去擦，啪地輕聲一響，又是一封信落下來。

    鳴綠一拍腦門，趕緊道：“對了，書齋的老板也送來了一個封信，說是小姐您的樂譜有貴人買去之后，一定要見見您的先生，什么要求都讓小姐您盡管出?！?/br>
    她糊涂地摸摸頭：“不過小姐就只買過話本子，什么時候譜過樂譜??？這劉公子是找錯了人吧?！?/br>
    本來已經(jīng)要說出婉拒話語的阿笙頓住，輕聲問：“哪家的劉公子？”

    “就是益州的愛樂成癡的那位劉公子，劉異曲??！”鳴綠抓著帕子嘟囔著，“我猜著是想找二小姐，不過遞錯了信，這書齋老板也太不小心了些?！?/br>
    作者有話要說：　　請做下一句話自我評價。

    留春：斷情絕愛版美狄亞。

    ☆、妄言口

    “你想要什么, 凡是你想要的, 我必然會幫你尋到?！?/br>
    眼前的人沉聲妄言。

    阿笙從來沒見過這么固執(zhí)又死心眼的人, 路過的人看這兩人的樣子，都不由詫異地轉(zhuǎn)過頭來，隨即了然地一笑, 又轉(zhuǎ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