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被捏著嘴，話也模糊不清：“你怎知道她就是留春，不是還有個歸春嗎？”

    百葉無奈地撒開手：“她自稱是留春，騙我又有什么用處?！?/br>
    阿笙一目數(shù)行瀏覽完了信。

    信的大意是，留春知道阿笙不想嫁予蕭連帥，而她卻恰好有個法子，不過對應的，阿笙也得幫她一個小忙。若是愿意，便在花朝節(jié)申時二刻，見面詳談。

    阿笙雖然明面上和大房的人沒什么交集，但少有人知，她幼年學字時，卻是和留春一起的。

    只不過，阿笙是為了不必四處討人嫌，讓別人給她讀稀奇古怪的故事。

    而留春，卻是受崔大夫人所命，學幾個基本的字，以備將來能“紅袖添香”罷。

    扯遠了，總而言之，這著實是留春的字跡。

    阿笙若有所思，問已經(jīng)進了被衾的百葉：“留春臉上是否有一顆美人痣？”

    百葉含糊道：“在下巴上，阿笙你怎么知曉？”

    也不用阿笙回答，百葉已經(jīng)酣然入睡。

    阿笙扯扯唇角，也跟著滑進被。

    下巴上的美人痣？這倒確實有意思。

    無論如何，這樁這人頭痛的婚事終于有了解決的法子。

    花朝節(jié)轉(zhuǎn)眼就到了。

    詰曉三春暮，新雨百花朝。

    挑著擔子的少女在街沿清脆地叫賣香囊，山茶混雜著水仙的清幽最先喚醒的，是一早就靜候在巷子轉(zhuǎn)角的少年郎。

    他卻偏要裝作剛巧路過，不過是恰好碰到：“釉梅，不是都允許你從今往后，都可以在我的戲樓里面賣香囊。你怎么就這么貪財，還要在外面販賣？”

    名叫釉梅的少女哼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這戲樓赫赫有名的東家，鮑少爺！”

    她目光靈動，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只是，我怎么聽聞，這真正置辦與監(jiān)造戲樓，還策劃新戲的，都是那不貲之軀的崔家小公子呢？”

    鮑少爺被拆穿，惱怒地敲敲她的頭：“那建樓的黃白之物，是崔珩晏暫時借給我的，況且建樓的時候，我也出謀出力了。而且，也只有花朝節(jié)這一天的戲是他負責的，之后自是由我來管理！”

    釉梅整理被他弄亂的頭發(fā)，佯怒：“你這種朱門繡戶出來的郎君，自然不知道我們窮苦人家女兒生活的不易！”

    她使勁推他：“別搗亂，快回家慢慢思考如何運營這戲樓吧，你都耽誤我賣香囊了！”

    鮑少爺一個趔趄，不滿地嘟囔道：“我什么時候搗亂來著？呵，我也是來買香囊的?！?/br>
    他裝作隨意挑選，卻偏偏揀個梅花味道的，“就要這個吧，省得你這個小丫頭，不識得好人心，總說我不理解你?！?/br>
    香囊上面是淡色的霜梅紋路，隱含暗香浮動。

    釉梅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有心要買，于是遲疑道：“這香囊里的梅花是去年冬日碾磨研制的，怕是不新鮮，只是我個人憐愛梅花苦寒味，才放在擔子里?！?/br>
    釉梅說到這里頓住，但還是艱澀地勸他：“若是送給其他女郎，還是春日開的花好一些，香味馥郁，惹人喜歡?！?/br>
    少爺?shù)哪橌E然變紅，不敢再看她：“我就要梅花味道的。”

    言罷將銅錢放到她手邊，轉(zhuǎn)身就離開。

    釉梅剛?cè)〕瞿羌y理細膩的織物，見狀著急道：“喂，你的香囊沒拿！”

    那少年郎也不轉(zhuǎn)頭，腳步匆匆，高聲喝道：“那是送給你的?！?/br>
    一旁，范邨剛從秦樓楚館里醉態(tài)酩酊地踏出來，看見這幕來了興致，“這小子不是鮑家的二公子嗎？”

    這范邨不是別人，正是一直覬覦崔大夫人身邊留春的，城東老鰥夫。

    范邨摸著下巴，瞇上酒意熏浮的色眼，指使起身邊的侍從：“把她賣的都給爺爺包下來?！?/br>
    他的侍從也是醉意朦朧，但好歹還記得拿錢袋：“您最近看上的，不是留春那丫頭嗎？那位不比這販賣勞什子香囊的，顏色好多了?！?/br>
    范邨呿了一聲：“你懂什么？這叫什么梅的長得平平，我自然不覺得有趣?？伤货U家公子看上了，這價兒就不一樣了，這也才值得爺好好玩玩?！?/br>
    范邨不是普通的老鰥夫，他是有錢有勢，而且因此閱盡無數(shù)美色的老鰥夫，可不是見著一個美嬌娘就猴急。

    柔順婉轉(zhuǎn)的姑娘他不知見過多少，早就沒有趣味。

    他范邨偏愛的，就是那些心有不甘卻曲意逢迎的青娥。

    那心有所屬，卻只能無奈錯過的錦帛生生撕裂，最令他沉醉不過。

    讓如斯美好活生生粉碎，他才能感到滿足。

    便是那留春……

    想到那嬌艷欲滴，偷偷向他投過來蔑視目光的姑娘，范邨愉悅得笑起來。

    這邊，百葉正和新入府的婢女講著花朝節(jié)的傳說。

    若是有心上人，便要在花樹下祭拜花神，虔誠許愿，挑一張五彩紙系在花枝上。

    花神會將愿望傳達到你渴慕的郎君身上的。

    阿笙對此嗤之以鼻：“不說別的，倘若那五彩紙被風吹走，或是姑娘們的心上人重疊，那花神要怎么幫？”

    百葉氣得直罵她：“我遲早有一天，要把你的嘴給擰下來。”

    新來的婢女名字倒是應景，喚做花錦，她就是原來那幫著找到翠柳偷東西罪證，立了大功的掃地丫鬟。

    前些日子本來花錦到了公子璜哪里伺候，不知為何失了儀，又被送回阿笙她們身邊留著調(diào).教，被崔姑母予以厚望，好將來能成個能堪重任的身邊人。

    花錦笑嘻嘻：“阿笙jiejie容貌這般好，怕是心慕哪個郎君，都會成事的。就是不知，和蕭連帥的好事什么時候到?。俊?/br>
    阿笙疏懶擦拭笛子的動作倏地一頓。

    倒是百葉納悶地問花錦：“蕭連帥什么時候和阿笙扯上瓜葛了？”

    這時，遠處的姑娘們跑過來招呼道：“你們還等什么呢？快來一起拜花神了?！?/br>
    這下百葉也只好把疑竇先按在心中，將早先裁好的五彩紙抓在手里，和其他人一起去花樹下祈福許愿。

    平日循規(guī)蹈矩的娘子在樹下雙手合十，閉目輕輕許愿。

    待貴女們踩著侍仆的肩，輕輕放好五彩紙離開后，婢女們就熙熙攘攘地擠過來，跟著許愿。

    她們雙目微閉，心內(nèi)默念，平時羞赧不好意思提及的郎君的名字。

    一個婢女打趣同伴：“我聽到你念叨了，你是不是喜歡小公子？”

    她同伴粉面含春，怒罵道：“你個小蹄子真是不想好！”

    卻是也沒否認。

    是啊，誰人不喜歡崔家小公子呢？哪怕是地位卑微如她們，自然也能心生向往，可以仰慕那風清月皎的公子。

    等到其他人全都漲紅了臉，將心意附著在箋紙裝點于花樹上后，基本低處就沒有什么禿著的枝干，盛開的全是平地起微瀾的懷春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