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擢數(shù)十才子填些邊邊角角的差事。”

謝瑯插嘴：“我這一路看來，也只有國都與幾個(gè)大城算是繁盛，皇帝不管別的地方么？”

刑秋懶洋洋道：“還不是外面一層層賦稅交上來，才有了都城繁盛——我那些君侯也常收賦稅，選美人的?！?/br>
陳微塵看了看他：“陛下近日很是怠惰啊?！?/br>
刑秋懨懨喝了口酒：“禿驢可惡。”

他們也都不是會賞詩之人，而那邊唱著詩，皇帝發(fā)賞，直到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陳微塵才抬起頭來，看見與他們頗有緣分的莊白函。

莊白函此人長得一表人才，詩作也頗得皇帝喜歡，被賞了一個(gè)不大不小的官職。

等到一一評點(diǎn)完，桃花宴平穩(wěn)至尾聲，皇帝正要贊許，卻見那邊文臣的位子里走出一人來。

——正是那謝府主人。

他約有五十，生得方眉端目，臉色嚴(yán)肅，一身正氣，緩緩走至場中央。

眾人不及反應(yīng)，只覺得這行為十分逾矩，都靜了下來。

一片寂靜中，此人朝皇帝跪下，聲音平穩(wěn)有力。

“陛下，臣有話說?！?/br>
第42章祀身

寬闊殿堂中落針可聞。

上方皇帝眉頭糾結(jié)，座上諸人或引頸或傾身，要看他會做出什么舉動來。

陳微塵啜一口酒，然后發(fā)現(xiàn)氣氛過于死寂，即使自己這一點(diǎn)兒動作都顯得不合時(shí)宜。

他只好放下杯子，也靜靜看著。

他想起來，這位謝大人師出名門，素以忠耿有節(jié)著稱，昔日任知諫院之首時(shí)，因?yàn)橛|犯圣顏，連貶數(shù)階，成了朝也上不得的微末小官。

這架勢，是要進(jìn)諫。

——不過此時(shí)桃花宴，與朝堂不同。滿座衣冠，或文臣武將，或貴爵富商，此種境況下進(jìn)諫，是全然不給皇帝留一點(diǎn)臉面。

刑秋輕輕嗤笑了一聲，道，“選在這里，皇帝礙于面子。他倒是可以不必死了?！?/br>
陳微塵看著階下謝大人，卻搖了搖頭，道：“你仔細(xì)看，他是要死的。”

刑秋仍有些不信：“哦？”

只見那謝大人對著上方御座，自懷中取出諫章：“臣謝兗，請削官體，開科舉，養(yǎng)精兵，革舊制，變新法?！?/br>
眼下眾目睽睽，即便是只為了從諫如流的美名，皇帝也不能不接，不能不看。

便有宦官取了，奉給皇帝。

皇帝展卷而讀，臉色卻是愈來愈差，讀至一半，將那諫章往面前一擲：“一派胡言！”

龍顏一怒，眾人皆噤若寒蟬。

唯有謝大人一個(gè)，昂然抬頭，與面色不善的皇帝對視：“今日我朝，至腐至朽，如不變法，再難回天?！?/br>
皇帝俯視下方眾人，強(qiáng)自按捺下方才看見諫章中“亡國之象”“與昏君何異”這般激烈詞句時(shí)的怒意，道：“如今正值清平，都中繁華，不輸往日，愛卿多慮?！?/br>
皇帝大約是知道這類文人的，曉得他們喜歡“死諫”的美名，接下來就要陳情，就要撞柱。

然而諫官愈正直，顯得皇帝愈昏庸。撞柱——這是萬萬不能的，他對身邊的宦官使了個(gè)眼色，宦官彎下腰迅速離開，傳下命令，令侍衛(wèi)們嚴(yán)陣以待，一旦發(fā)現(xiàn)不好的苗頭，立刻用御前失儀的罪名將人制住。

“都中繁華，源于重賦，天下清平，乃是偏安。二十年中，無須外敵入侵，我朝國力殆矣?！?/br>
“偏安”二字，實(shí)在刺耳，皇帝深吸幾口氣，將“愛卿多慮”又重復(fù)了一遍：“如今我朝外有天險(xiǎn)，內(nèi)有良田，休養(yǎng)生息，來日……”

不等他說完，謝大人重重叩一個(gè)頭，聲音沉悶，額上滲出血珠。

“陛下，”他一字一句：“安天下者，在德不在險(xiǎn)。”

將“無德”二字明晃晃甩在皇帝頭上，他全然不顧皇帝已漲成豬肝的臉色，又是叩頭，鮮血淋漓。

皇帝胸脯狠狠起伏幾下，侍衛(wèi)長察顏觀色，知道是到了自己為陛下分憂的時(shí)候，喝一聲：“御前失儀，妖言惑眾，大膽！”

便帶了一眾手下向中央去，要把人帶下。

——卻被駭人一幕鎮(zhèn)住。

只見那謝大人緩緩閉目，兩行血淚滑下！

“陛下，”他聲音悲切，“陛下，聽臣一言——”

陳微塵所在桌上，一行世外人卻都凝了臉色。

謝瑯小聲道：“這是……”

侍衛(wèi)長喝斥手下：“還愣著做什么！”

“大人……”一個(gè)手下，伸手，抖抖索索道：“你看那里?！?/br>
侍衛(wèi)長循那手指看去，也是一驚。

那一行血淚滑下的同時(shí)，謝大人十指指尖也洇出血來，鮮血滴落玉階，忽然瘋狂蔓延，先是紋路猙獰，繼而大片暈染。

不多時(shí)，那晶瑩的白玉階已成了血玉階。

而血色的蔓延仍然沒有止歇，以他身體為中心，漣漪般散著。

侍衛(wèi)們實(shí)在不敢接近那詭異的血灘，甚至被逼退了幾步。

滿座驚駭。

皇帝身體不穩(wěn)，向后跌去，喘了幾口氣，看向刑秋的方向：“國師，這、這是……”

刑秋輕輕“咦”了一聲，伸出手來，朝那處凌空一抓，手指緩緩合攏。

隨著他的動作，鮮血蔓延的勢頭稍減，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便又投在了國師的身上——一場進(jìn)諫，竟成了如此詭譎的場景。

皇帝見國師果然神通廣大，心中稍安，喝一聲：“謝兗，你竟使邪術(shù)！”

話音未落，卻見刑秋臉色一變，火燒一般迅速撤回右手。

血跡像是有生命一般扭動起來，猛地掙脫束縛，血海一樣掀起波濤。

刑秋皺眉看自己的手，而一旁謝瑯冥思苦想。

卻是葉九琊沉聲道：“天書殘卷有載，儒起于巫，以血祭天地，為‘祀身’有奪氣運(yùn)之功?！?/br>
陳微塵問他：“此法要如何用？”

“文氣聚集之地，至赤至誠之心，佐‘祀身’秘法。”

桃花宴選址大有講究，眼下座中又有許多文臣，民間書生有才學(xué)者亦聚集于此，果真是“文氣聚集之地”。

“可他一介凡人，如何得知？”

兩人對視一眼，葉九琊道：“是遲前輩。”

陳微塵也想起來之前那句“靜觀其變”來。他嘆一口氣：“既然是她出手?jǐn)_皇朝氣運(yùn)，我們也只好乖乖看著——虧得我們與她要做的事情是同一樣，不然誰能算得過這老妖婆？”

皇帝看見以謝大人為中心的翻騰血海，心中大駭，聲音顫抖：“國、國師……”

陳微塵手肘碰碰刑秋：“不要去管?！?/br>
國師大人抬眼瞧瞧外面明顯暗下來的天色：“是了，我反正也沒有這樣能耐?！?/br>
他施施然起身，到皇帝御座前：“陛下，此乃天意?！?/br>
皇帝臉色煞白：“天意——如何是好？”

話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