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在：“貧道掐指一算，約莫是凡間所云‘風(fēng)流債’是也，陳公子，你今日怕是說不清了?！?/br>
“道士，你學(xué)壞了，一派胡言?！标愇m掀開車簾，一臉認命：“……姐。”

看來，他在街頭立著這會兒，果真有眼尖的街坊發(fā)現(xiàn)，飛一般跑去陳府報信。

此事自然是以馬車上的仙長們被恭迎進府，陳家二公子被氣勢洶洶的大姐毫無體面地拎回家去告終。

陳家的夫人一邊和藹可親關(guān)照著仙長，“有勞仙長一路看著這小孽畜”，要留宿仙長們一夜，轉(zhuǎn)過頭來狠狠瞪低眉順眼的小孽畜一眼：“還不來親自招待仙長！”

陳公子在仙道魔道游蕩一圈，進過鬼城，下過歸墟，開過虛空，與魔帝泡過一個池子，連冷若冰霜的葉劍主都敢去調(diào)戲，終是在人間家鄉(xiāng)遇到了克星。

此時天已暮，家中極力挽留，陳微塵便暫留了一晚。

等他被自家父母耳提面命一番，再受了一陣噓寒問暖，最后聽陳夫人敘了了牽掛之情，才被放出來。

一出房門便看見了小桃，這有些嬌蠻性子的侍女與溫回一樣，也是與他一同長大，很是得夫人寵愛，府里地位幾乎比得上小姐。

小桃清凌凌的眼瞪著他：“公子，你把阿回弄哪里去了？”

說著，就要掉下淚來。

他只好摟了姑娘，溫言安撫，保證不出一年溫回便會全須全尾回到家里。

小桃抽噎幾聲：“那我等著?！?/br>
陳公子沾了一身淡淡的脂粉香，望了望天上繁星，感覺近來的日子十分艱難，自己非常難過——仙不好修，連公子也不好當。實在很是懷念十九歲前走雞斗狗，無牽無掛的紈绔日子。

只不過透過扶疏花木，看到庭院欄旁那一襲白衣的修長背影時，那淺薄的、輕煙一樣的煩惱和難過立時煙消云散了，換了另一種難過來。

他在這庭院里生活了十九年，鼻端嗅到淡淡草木香氣，也是熟悉的，庭中人亦是熟悉，恍惚間竟像是自己今夜晚歸，有人沐著月光等待。

這感覺讓他眼眶酸澀。

連路過的腳步都不由得放輕了些，唯恐驚了天上人。

錯身經(jīng)過時，卻聽那人喚了一聲：“陳微塵。”

第33章飲鴆

葉九琊看向陳微塵，見那人轉(zhuǎn)過頭來。

陳微塵眼里帶著些微的驚訝，神情仍是柔和。

回廊掛著的燈籠散發(fā)著朦朧的橘紅。春夜里，夜風(fēng)遞來清淡草木香，拂動檐角懸掛的風(fēng)鈴，輕輕叮咚作響。

“葉劍主，”陳微塵微歪了歪頭，帶著些疑惑的意味：“你找我有事？”

魔界歸來后的這些天，除去最初陳微塵交代了一些在那里遇到的事情，他們是沒怎么說過話的。

自然，魔界的經(jīng)歷造了十二分的假，陳公子說是在星羅淵上靈機一動，知道了九幽泉水的秘密，于是與魔帝激戰(zhàn)一天一夜，還不慎被那遭瘟的魔帝打落水池，受了洗筋伐髓的皮rou之苦。最終才得了鮮血，魔帝含恨千里追殺，終究被他逃過……

然后就是各自閉關(guān)，出來后，如無必要，也沒有說過幾句話。

他既不說話，葉九琊自然與他無話可說，更別提像今晚這樣，主動留住。

陳微塵一時間有些心虛。

——莫非是在自己對魔界之行的說辭里發(fā)覺了破綻，要來細細盤問？

他自己胡思亂想著，卻聽葉九琊一如既往惜字如金：“手。”

陳微塵乖乖把手遞上去。

便有微涼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冰涼的氣機探了進來，在經(jīng)脈間游走，分隔開他勉勵壓制才不致相互沖突，但仍糾纏不清的的清氣濁氣。

其中的濁氣更是一遇到那氣機便畏畏縮縮起來，不再興風(fēng)作浪。

原來是看出自己并不能完全壓制，每日還要吃不少苦頭。

陳微塵悶悶道一聲：“有勞葉劍主掛懷?！?/br>
他抬頭，看見葉九琊正看著自己，音色清冷：“你經(jīng)脈未曾開拓，不可拖延，為何不找我?！?/br>
“并沒有大礙，我自己還能應(yīng)付得來，”陳微塵垂下眼，一副無辜模樣，“近來不怎么敢去找你?！?/br>
他這話說得不明不白，葉九琊微蹙了眉，似是不解：“不敢？”

陳微塵低聲道：“一開始看著天上的月亮，覺得只要看見，便能滿足?？吹枚嗔?。又想若能近一點，平生便無憾事，便爬了高山——待近了，看那月光照了別人，就要難過，只想摘下來，只有自己能見得?！?/br>
葉九琊想起去年秋日時這人總愛粘著他的樣子來。

不知何日起，變成了現(xiàn)在的疏離模樣。

“原來紅塵中貪癡嗔妄，比我預(yù)料中要苦痛許多，”陳微塵立在雕欄前，迎著習(xí)習(xí)拂面的風(fēng)，嘆一口氣，“我既怕自己疼，又怕那漸漸不怎么干凈的心思玷污了明月，只好躲起來，不去看天上。”

此時風(fēng)大了起來，吹落桃花點點，落在行經(jīng)假山的小溪上，逐著水流漂遠了。

陳微塵倚在雕欄上，手中懷憂錦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眼睫微垂。

葉九琊看他略寡淡下來的神情與低垂的眼睫，忽覺得扇面上詩句鮮活起來。

這人心中有紅塵多少憂與愁，不知從何而來，輾轉(zhuǎn)不去，日夜消磨。

他對陳微塵：“我修無情道，不能慰你，若放不下，便當我亦有情?！?/br>
陳微塵抬頭看他：“要我如何當你有情？”

“你若有求，必定不負，你若有難，便護你周全?！?/br>
陳微塵定定看他片刻，忍不住大笑起來：“葉九琊，你實在是可愛?！?/br>
葉九琊聲音淡淡：“為何可愛。”

“那你又是為何要這樣做？”陳微塵問。

“你生時攜了焱君魂魄，本屬無辜，凡世間紅塵紛擾，陷入情障，是人之常情，這一路來因我吃了許多苦，是我虧欠良多?！?/br>
“你這人果真有諾必踐，有恩必償，”陳微塵搖頭，對他道，“可你卻不知，情債此物，還來還去糾纏不清，只會越還越多，不到雙雙身死魂消，沒有全清之日?！?/br>
葉九琊道：“你既不慕錢權(quán)，亦不欲修仙，我無一物可償還你，只有如此?！?/br>
陳微塵握著扇柄，若有所思：“也是?！?/br>
他眼中原有的郁郁被輕佻蓋過，挑了挑眉：“可你若一不小心與我看對了眼，壞了修為，雖然讓我得償心愿，卻實在不是好事。”

葉九琊淡淡道：“不會。”

“可我記著那些事情，便是半個焱帝，你的焱君若對你有情，你能不動心？”

葉九琊眼中卻并沒有波瀾：“我與他相交十余年，只當做師友，并無半分綺念?！?/br>
陳微塵斜斜看他一眼：“這可是你說的?！?/br>
似乎是有些不安，他扇柄在雕欄上輕輕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