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沙啞：“客從遠方來，我還未問，你是何人——你是不是人？”

陳公子素日以為自己裝模作樣故弄玄虛的本事已經(jīng)登峰造極，未曾想今日遇到了一個勢均力敵的。

他半闔了眼，指尖輕輕滑過劍鋒，輕緩的動作，帶著肅殺。

“二十年間，你是第二十三個想要殺我的人，是第一個能登上山巔的人?！蹦У弁欤骸翱上н€不是我想等的那個?！?/br>
陳微塵笑意極淺淡：“久等不至，想必寂寞?！?/br>
“是啊，”魔帝嘆了口氣，“我覺出有人上山，還以為是要等的人終于來了?！?/br>
——倒是自己讓他失望了。

陳微塵未答，手中劍光颯然，挽一個冰冷的劍花，轉(zhuǎn)眼間逼近魔帝的頸項。

魔帝并未意外，手中一支漆黑長笛，瞬息間出手橫擋，身形詭譎，水上凌波般借力向后躍出幾步，橫笛吹出滿溢殺機的音節(jié)。

周圍氣機被樂聲牽動翻涌，到了陳微塵這里，便是魔音貫耳。

陳微塵如同那日葉九琊所做一般，以指叩劍連彈，鏘然劍鳴帶著冰涼的清明橫貫笛聲。

恰逢此時天上一道耀白電光，照亮了魔帝的臉，他嘴角翹起一個十足邪性的笑：“身是魔道人，卻拿著破魔劍，原是我小覷了這位兄臺。”

說罷，深紫袍的身影高高躍起，以笛為劍，游蛇般向陳微塵攻去。

他使笛，若陳微塵此時以扇相對，倒不失為一件風(fēng)雅事，然而陳公子修為實則淺薄，非要借手中劍中所蘊葉九琊修為才可。

況且據(jù)那人所言，劍氣脫形體束縛，要比原來高出一個境界。

陳公子用劍，行云流水之余帶點劍走偏鋒的邪性，而魔帝招式極快，極奇詭，變幻莫測的本事很是到家。

山巔上刮起狂風(fēng)，電光石火間，只看得見衣袂獵獵翻飛。

如此往來十幾招后，陳微塵微微瞇起了眼睛。

魔帝此種打法，總帶著些束手束腳的味道，明明境界媲美仙道三重天，卻僅有二重天巔峰的戰(zhàn)力。

他身形變幻間賣了個顯而易見的破綻，若魔帝能出左臂硬擋，受一個不輕不重的傷，便能攻他右邊空門，分出勝敗。

魔帝卻只守不攻，寧愿變右手攻勢為手勢，擋住那一劍。

若不是有著特殊的不想讓自己受傷的癖好，就是有不能受傷的理由。

陳微塵發(fā)現(xiàn)這點后，更加著意試探。

他方才用了從葉九琊處學(xué)來的彈劍，此時又換了南海劍臺的路子，招式繁而密，銀光劈頭蓋臉籠罩過來，要分勝負不易，使人受些輕傷卻不難。

魔帝招式幾度變幻，加以笛聲破勢，擋下這一輪狂風(fēng)驟雨般的攻擊，飛退幾步，朝陳微塵看了一眼，聲音帶著一分懶洋洋的舒展：“累，不打了——認輸?！?/br>
“認輸……魔帝的位子給我？”

“假如你要，那還是要打一場的?！蹦У圯p輕嘆口氣，“可我看你劍氣劍招，不像是那些要取我性命，獨占泉水的人?！?/br>
“巧了，”陳微塵笑一聲：“我正是來要獨占泉水的人?！?/br>
魔帝又重新仔仔細細打量一遍他，眉眼間一份似有似無的艷麗的慵懶：“你這人很是合我的眼緣，可是找我論道比劍可以，泉水不行——你若真想要，只好去死了。”

陳微塵也只目光淡淡看著他，向前幾步，劍尖抵在魔帝修長脖頸上：“陛下在藏著什么？”

魔帝渾不在意一笑：“你只管來?！?/br>
脖頸是頗為白皙的，靠得近了，隱約看見淡青的血管。

血管。

他覺出了一絲正在流淌的氣機。

魔帝道：“當真要？不計后果？”

陳微塵“嗯”了一聲。

魔帝擺擺手：“我這人心善，你可以交代一下后事?！?/br>
陳微塵不言，劍鋒向前，劃破脖頸，血沿著劍身流成鮮紅的一線。

流轉(zhuǎn)的氣運傾瀉而出。

——正是他所想要的東西。

從他將要觸到泉水時魔帝那一聲“可想好了”，甚至是更早，遲鈞天的那句“擔(dān)魔界造化”，真正的九幽天泉是何物，已經(jīng)露出端倪。

鯨鯢蛟龍身死，凝成寂滅香，一把火燒盡皇朝富貴，有錦繡灰。

而九幽天泉只是一個靜靜存在著的池子，它必得發(fā)生些什么，要牽扯上莫大的因果，才能承擔(dān)盛衰氣運。

比如幫代代修魔人——這些逆天而為當死之人逃過天道劫雷。

方才他將草葉浸入泉水，草葉消解為絲絲濁氣魔氣，正因此泉能夠改天命奪造化——幽水侯將盛有泉水的瓶子隨身攜帶，卻不飲用，大約也是害怕自己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

而魔帝既能當魔界之首，他若承受不住，也再沒有人可受得住了。

想必這些年來，他獨占九幽天泉，已從泉水中得了莫大好處——比如渾身血rou與泉水相融，成就了不懼天譴的修為。

那劍下流出的血，便成了真正的九幽天泉。

血液滴落，他拿出先前幽水侯奉上的玉瓶來，倒空泉水，接住了殷紅的血液。

魔帝一動不動任他為所欲為，事畢，甚至還曖昧地舔了舔下唇：“這是要做什么？”

“答應(yīng)了一個人?！标愇m取完血，好心地為他拭了拭傷口上殘留血跡，大約是被天泉浸潤過的身體天賦異稟，稍稍一會兒便不再流血。

陳公子真誠道：“刑兄，多謝?！?/br>
“我方才還對你說，星羅淵是天地盡頭?！蹦У劭粗?。

“是?！?/br>
魔帝：“那星羅淵之外……”

陳微塵面無表情：“大抵是天地之外。”

“是了，我也是這樣想，”魔帝點了點頭，“你也看到，九幽天泉是星羅淵中霧氣凝結(jié)而出，也應(yīng)當是天外之物——它能抵御天道，大概正因為此?！?/br>
陳微塵看著他。

“你這人還是很有趣的，境界也可與我相提并論，我一個人跟天道作對，無聊得很，原以為能和你當知心的道友，”魔帝嘆一口氣，“你卻要泉水——要泉水也就罷了，還要割我的脖子取血，我只好對不住你了?！?/br>
陳微塵微微瞇起眼，看見魔帝身邊魔氣濁氣瘋狂纏繞聚集，黑沉沉的眼深淵一般。

“我與九幽天泉待在一起……二十年，招惹上一些了不得的東西，”他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xù)續(xù)，“你……小心。”

他如瀕死之人般費力說完這句話后，眼睛猛地一閉，身邊氣機瘋狂輪轉(zhuǎn)，瞬息之間再睜開，眼中已無眼白，全是無光的黑。

那殷紅的唇勾起森寒的笑，身形詭譎如天上蛇行的閃電，五指成爪，凌空朝陳微塵劃去。

陳微塵立刻橫劍，奈何養(yǎng)尊處優(yōu)的rou體凡軀終究拖了后腿，遠不如以武入道的那些修仙人敏捷利落。他能與葉九琊放慢了速度拆招復(fù)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