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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她去別人家拜年,總要介紹名字,還要說清楚是哪個字。在這個村子里,靳筱卻很少被人問過名字,今日難得有人問她,她便學著母親的樣子,同他詳細解釋,“就是小豬的那個筱。”她這么說,倒讓四少愣了,腦子里的字典翻了又翻,確認自己并不知道這個字,面上帶了茫然,“什么?”靳筱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怎么寫,只是見過幾回旁人寫的,也沒有記住。對她來說,筆畫也未免多了一些,她想了想,又道,“娘親說里有講,筱,見鼠,小豬也?!?/br>她撇了撇嘴,覺得自己的名字又是鼠,又是豬,也怪不得母親把她送到了村子里。她又有一點不好意思了,“可能是見到老鼠的小豬吧?!?/br>四少好容易聽懂了,禁不住笑出聲,更讓她以為是自己的名字可笑,羞惱了,抿了嘴要把身子側過去。顏徵北卻拿過了她手上的木枝,在泥土上畫出來。她瞧他一筆一劃,確實是自己的名字,又覺得對方很了不起,點了點頭,“是這個字?!?/br>顏徵北帶了笑,抬眼看她,同她道,“筱筱,不是小豬,是小竹,竹子的竹。”他又在一旁寫了“竹”字,耐了心指給她看,“里說的是,筱,箭屬,小竹也?!?/br>“箭是弓箭的箭,屬是種類的意思,”他笑了笑,帶一點莫名的溫和,聲音也軟下來,“沒有什么老鼠,也沒有小豬?!?/br>靳筱看了看泥土上的字,又抬頭,瞧見他指著“竹”字,同她講解的模樣。榕樹枝葉間的陽光灑在顏徵北臉上,那男孩子笑起來的樣子,讓靳筱察覺了一點點不一樣。少年的灑脫和溫和湊到一起,連他眉眼里的一瞬思索,都是鄉(xiāng)野里從沒有見過的,讓她恍惚覺得,他好像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四少頓了頓,帶了認真,“我父親說,做人就要這樣,似竹有節(jié)。”他提起父親,終究還是孺慕的,面色也是從前父親考察他功課時,莊重的樣子?!熬褪钦f,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再困難的境地,也不要屈服。”他這樣鄭重,讓靳筱反倒有些怔了,大約知道他說起了深奧的事情。少年說完這些,又看向她。他的目光異常柔和,仿佛穿過了她背后的山巒,到了另一所人家。“靳筱,這是個很好的名字?!?/br>想來他們之間,也是竹子的緣分,從第一次相遇在竹林,到后來她拿竹筒同他帶飯,這些事情串到一起,四少一面感激,一面又覺得是難得的機緣,應當同她做頂好的朋友。他想了想,決定說些什么,好開展這段不凡的友誼,靳筱卻開了口,搶了白,問他,“那你呢,楊楊哥哥?”她突然叫他“楊楊哥哥”,四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靳筱又問下去,“你的名字,是楊樹的楊嗎,做人也要像楊樹一樣嗎?”她自個學著四少同她講解的樣子,發(fā)散了去想,總歸楊樹和竹子,都是植物,是相像的。她又皺了皺眉頭,有一點嫌棄,“可是楊樹花好惡心呀,像毛毛蟲一樣。”“哦?!鳖佱绫被剡^神,揚起下巴,有些兇的看她,“你明明就記得我,還知道吳大嬸叫我什么,”他想起她關門的樣子,鐵門差一點擦過他的鼻尖,便有一些咬牙切齒,“為什么上回,你不同我說話?”可見他有多么記仇,還從沒有人這么同他擺譜,也沒有誰同他擺譜了,還讓他上趕著的。靳筱卻一點也不怕,低了頭去看他方才寫的字,嘴上卻不委婉,“我不要和男孩子一起玩?!?/br>“為什么?”他看她低下頭去看字,就跟著低了腦袋去瞧她,非要弄明白她討厭什么,“男孩子怎么了?”靳筱撇了嘴,也不客氣,“總是打架,總是很臟,總是捉弄人?!?/br>四少坐直了,打定主意要證明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個。他拍了拍胸脯,打包票的樣子,若讓人看見了,會發(fā)現(xiàn)他其實還是個孩子,并沒有那么穩(wěn)重內斂。顏徵北揚起眉毛,看起來很自信,“我不打架,也很愛干凈,還不會捉弄你?!?/br>靳筱歪了腦袋,斜了眼睛看他,仿佛并不怎么相信。四少又補充一句,“我還同你講故事,成不成?”吳大嬸家的小宇哥哥,也有十歲了,卻還是每天像個潑猴一樣??墒切∮罡绺绮⒉蛔R字,也許識字的楊楊哥哥,就會像過年的時候,在城里見到的男孩子一樣,文雅一些。她轉了轉眼珠子,也坐好了,正經(jīng)的很,“那你不許把鼻涕蟲放在我身上?!?/br>“我不會?!彼纳贀u搖頭,“我不會欺負你,你不喜歡的事情,我都不做?!?/br>四少還要說什么,卻聽見遠處有人在喊,似乎是靳筱的名字。他順著聲音去看,草坡的下面有一個婆婆,一面往前走,一面喊著什么顏徵北皺了皺眉頭,腦子里閃過一道光影,一時沒有想起來,卻尚能察覺到一點不安,好像冥冥中有人點了他一指。他還要細想,靳筱已經(jīng)站起來,沖著那個老婆婆喊出聲,“奶奶!”他的面色陡然一變。四少在那一瞬間,突然抽離了這場關于遙遠歲月的夢境,做回了一個旁觀者。他僵著腦袋,認知在夢境里重疊又分離,是站在遠處的成年人,又是樹下面坐著的那個男孩子。靳筱呼喊奶奶的聲音,像一個快活的小麻雀,他一時也弄不清楚,她這樣親昵快樂的樣子,到底是過往真實的記憶,還是他內心因多般復雜的心緒而幻化出來的場景。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敢去看那個老人。他隱隱約約想起什么,又不愿去想,仿佛想起來了,就是不可承受之重。四少咬著牙,費力地要把什么東西壓下去,又突然聽見靳筱驚叫了一聲,讓他顧不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緒,忙站起了,朝她跑過去。夢境里的靳筱搖晃著地上躺著的祖母,方才還在呼喚她的老婆婆已經(jīng)倒在血泊里,女孩子臉上都是淚水,四少慌了神,還要往前跑,卻被人抓住。他想要掙脫,卻掙不開,夢里他這樣孱弱無力,讓他心里帶了焦躁和憤怒,回頭去看是哪個不長眼的人,這時候牽制他。待他看清楚了,更覺得一身的血液像被人灌了冰。是他大哥的臉,帶了一絲笑,聲音不緊不慢,反而顯得陰陽怪氣,是他素日輕慢的模樣,“四弟,大哥接你回家了?!?/br>四少的眼睛陡然睜大,顏徵東的另一只手已舉起了槍,是靳筱的方向。他急紅了眼,沒有心思去分辨是夢境還是真實,拼了命要掙脫他,一面回了頭去看。槍聲從他的耳后響起,靳筱卻已經(jīng)不見了。倒在地上的是吳大叔。記憶潮水一般涌進來,那是劃分一個懵懂少年的洪流,是對他年少無知的輕蔑,在他過往的自負和天真里,畫了一道血淋淋的休止符,推著他,逼著他,讓他看清楚身為弱者的無力和懦弱。他那日同靳筱講了故事,在村子里又呆了幾天,有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