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向遠(yuǎn)便對這總是一身紺衣的青年男子生出幾分好感與好奇。此時閑來無事順手滿上茶盞，示意相讓。

清茗閑暇，盡管未對美景管弦，兩人依舊樂得自在。一人看著床上安靜平躺的，一人看著熟練切割、磨碎藥物的，心情都是不錯。

習(xí)慣下緊隨身后的視線，衍墨全然不理，直接在屋內(nèi)煨起火星，合著藥粉煉蜜成丸。

煉蜜、合藥、制條……最后分成一粒一粒小丸。不過那么些步驟，桌邊品著茶的人卻從頭至尾，看得一點不漏，津津有味。

凈手將未裝入瓷瓶的藥丸喂給床上因過針而暫時不能活動的人，等他完全咽下，衍墨又將瓷瓶里的交給一直默默注視著的青年男子。

“這藥日服一粒，頭七日每日過針三次，三十日后余毒可清，且無遺癥?！?/br>
“多謝?！?/br>
收下鄭重壓人的簡短回謝，衍墨點點頭，站回萬俟向遠(yuǎn)身邊不再講話。

“赫兄，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放下手里茶盞，萬俟向遠(yuǎn)重新將注意引回到自己身上。

“齊兄請講?！毙闹袊@句這話時機(jī)拿捏得絕妙，青年男倒并未露出難色。能解這毒，且等交予解藥后才開口……單這處事、為人就令人難以生厭，怕就真是不情之請，也不會有人不應(yīng)下。

“在下想問的是云暮老人隱居之地?！?/br>
當(dāng)初雖未立下重誓，可也是保證再三，因此青年男子確實有些猶豫，“不瞞齊兄，在下的確知曉，但當(dāng)初允下云暮老人不將此事透漏于外人，不知齊兄……所為何事？”

“赫兄放心，在下前去并無惡意，求醫(yī)而已。”示意看向身后之人，萬俟向遠(yuǎn)回過頭繼續(xù)說道：“若是尋到之后，云暮老人執(zhí)意不醫(yī)，在下也不會有所強迫。”

萬俟向遠(yuǎn)的娘親便是云暮老人的孫女，也是唯一傳人，求醫(yī)并不為難，難的……是人在何處。嫁入寒炤閣的顧念情自是知道，但要背著寒炤閣眾人解去朝暮間留下的禁制，是絕不可明問的。

“極北之地，巖城附近的皓云山中?！甭宰鞒烈鳎嗄昴凶永^續(xù)道：“還望齊兄守得諾言，莫要為難，也莫要將此事告知他人。”

“多謝，在下絕不食言?！?/br>
……

那日之后，不知兩人又談過什么，總之之后見面不再客客套套，漸漸熟絡(luò)、隨意起來。收針返回萬俟向遠(yuǎn)在的房間，衍墨沒什么精神地坐到窗邊向樓下街道望去。

過針需十日，是以四人十日之內(nèi)勢必同行，尤其前七日不易受寒，那青衣男子索性也來個“不情之請”，致使四人齊齊在這客棧中住下。

南方天暖，即便是冬日，街上也不少行人。但今日，始終不怎么熱鬧，長長一條石板街，僅有幾個人影往來。

“在看什么？”

衍墨清閑不慣，萬俟向遠(yuǎn)了解。死士辦事、殺人是慣常，突地莫名閑下來在客棧里一悶數(shù)日，恐怕就難以適應(yīng)了。

“沒?！甭勓韵胍鹕?，卻被挪坐至身后的人按下，衍墨只好坐回繼續(xù)看向窗外零星路人。

窗子是打開的，微微冷風(fēng)不時撲面而來，兩人仗著一身內(nèi)力倒也不覺得難受、不適。

“知道今日街上為何少人么？”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萬俟向遠(yuǎn)伸展手臂攬過去，兩人便又靠近幾分。

“屬下不知?！?/br>
硬邦邦四字比路上石子還硌人，見著再繞問下去也換不回什么有趣回答，萬俟向遠(yuǎn)索性直接說道起來：“今日日暮后，城中聞府二小姐要在平鏡湖上以文招親。現(xiàn)下已日沉，城里好熱鬧的早就過去了?！?/br>
“嗯?！毕氩怀瞿鞘裁葱〗阏杏H與身后人何干，衍墨淺淺應(yīng)著，沒做表示。

“有才未婚娶的年輕男子都會租上個船舫湊湊熱鬧，接文、對對……夜里還有些別的玩樂?！痹窍虢o懷中人找些事做，說道大半沒得料想效果，萬俟向遠(yuǎn)不免有些意興闌珊。

是對那小姐起了興趣？衍墨沉思片刻，挑了句不至逾矩的話問出口：“主人要去？”

懶散地將下巴扣上身前人肩窩，萬俟向遠(yuǎn)不答反問：“想去？”

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何時輪到自己做主了？衍墨看不到身后人表情，只以為是自己多話惹來的不痛快，立刻不再多言。

“屬下多嘴?！?/br>
多嘴？說道半天還不就等這“多嘴”？萬俟向遠(yuǎn)笑笑，也不解釋，松開手臂站起身。

“一同去看看?！?/br>
“是?！?/br>
……

城北平鏡湖大得實在超乎想象，加上天色已昏，從岸上望去竟有些看不清邊際。

朱漆簾幔的三層畫舫安然停泊，位置剛好是湖中心，數(shù)十個暖紅的燈籠高高掛起，耀得湖面都染上顏色。而岸邊，早已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滿滿是人。

人群里，一個顯然是臨城過來看熱的人指著掛滿枝頭的紅綢燈籠感嘆：“聞府真是財大氣粗，為這尚不一定有著落的招親大會，竟如此布置……”

密麻人群里不知是誰搭了腔：“那是，聞府祖上可是京里當(dāng)大官的，后來告老還鄉(xiāng)才回來這里，財力自然不是一般百姓家能比的。而且據(jù)說這聞府二小姐驚才絕艷，聞老爺自小就寶貝得緊……”

“難怪，難怪……”

一路無言，聽到人群中閑雜對話，衍墨才了解一二。原來是是富貴之后，又是才貌非凡的妙齡女子……

難怪那少問熱鬧的人……會特意前來……

寒炤閣的少閣主夫人或許做不了，收做側(cè)室想來還是可以的。

“早上定下的。”

“哎，好。公子您要的東西都買來放在船上了，我讓福生把船給您劃過去?！庇绣X好辦事，面前的人老板認(rèn)得，是一早來定畫舫的有錢公子。雖然沒挑是最華麗、最顯眼的畫舫，給的銀兩可一點不少。另外還留下些銀兩、打賞，要人去買些裘被、酒食一類。

有錢人的毛病，挑！雖說這舞文弄墨的得折騰一晚，睡在船艙里?？刹痪湍敲磶讉€時辰么，怎么就不能湊合下，連被子都要重新買？

在兩人身后搖搖頭，白發(fā)老翁揣著沉甸甸的銀子嘆口粗氣。

離湖中熱鬧的三層畫舫越行越近，衍墨漸漸尷尬起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他懂，仗著與眼前的人有過什么妄生不該有的念頭，他不會?？蓪擂巍倸w不能避免。畢竟昨日里還曾相擁而眠，同桌共食……

未有過的感覺紛紛擾擾，在心里糾纏得人煩躁不堪，衍墨換口氣，只得將注意放至平靜無波的湖面。

“不必太靠前，停這兒罷?！比龑拥漠嬼惩庠缫褔喜簧俅唬f俟向遠(yuǎn)挑個外層位置，讓搖槳的伙計停下。

“好嘞！公子，您吩咐買的東西都在艙里頭，暖爐也備上了，沒事我就先回去。”

伙計見給錢的人點頭，便解下綁在舫尾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