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花廳里。

安雅長公主依舊不動聲色地陪在兒子身邊，聽著他氣哼哼地說平王殿下的壞話，反反復(fù)復(fù)就是那么幾句，也罵不出別的來，簡小世子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安雅長公主溫柔地給他蓋上薄被，便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

這一次，“人面獸心”“表里不一”的平王殿下是從正門進(jìn)來的，身上穿著正式的親王服，并叫人遞了帖子，安雅長公主越發(fā)不解。

此時已經(jīng)過了晚飯時間，簡鎮(zhèn)西早已回了將軍府，因此只有安雅長公主接待秦淵。

兩個人相互之間見了禮，秦淵便從曲水手里接過食盒，親自遞過去，神態(tài)語氣自然而妥貼，“浩浩尚未用飯，這是佘老專門為他準(zhǔn)備的?！?/br>
安雅長公主從簡浩嘴里聽了無數(shù)次這位老人的名字，知道他的的手藝最得兒子的心，于是便接到手里，溫聲說道：“王爺有心了?！?/br>
轉(zhuǎn)而對侍者吩咐道：“溫到灶上，世子醒了便呈上去。”

果然沒吃飯就睡了么？秦淵抿著唇，眼中滑過一絲擔(dān)憂。

安雅長公主裝作沒有看見，呷了口茶，緩聲問道：“不知王爺此時前來，所謂何事？”

“侄兒多有打擾，請皇姑母見諒……”平王殿下輕咳一聲，并未直接說明來意。

安雅長公主原以為他是來看簡浩的，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看著秦淵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對蘭心管家使了個眼色。

蘭心管家微微福身，把屋內(nèi)的下人打發(fā)出去，她自己也隨之候到門外，并未關(guān)門。

秦淵這才起身，姿態(tài)鄭重地撩起袍腳，跪在當(dāng)?shù)亍?/br>
安雅長公主心內(nèi)詫異，要知道，秦淵是先帝御封的一字并肩王，即使見了秦盛都不必行此大禮。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稍稍提高了聲音，“平王殿下，你這是何意？”

秦淵抬起頭，墨色瞳眸深沉而堅定，他用雙手奉上一枚金鑲玉的牒牌，朗聲說道：“皇姑母在上，侄兒秦淵在此奉上親王玉牒，誠心求娶簡家世子為妃，從今往后定當(dāng)彼此扶持，榮辱與共……”

秦氏皇族無論男女，一出生便有兩枚身份玉牒，一枚放入宗廟，一枚用來合婚。唯有得到皇室玉牒的婚配者才會成為正式的皇族配偶，繼室和側(cè)室都沒有。

秦淵情真意切地承諾道：“皇姑母放心，侄兒真心愛慕浩浩，唯愿今后相敬相惜，侄兒此生有浩浩一人足以，望皇姑母成全！”

安雅長公主怎么也沒料到，秦淵是來提親的。

作為一位母親，安雅長公主并不在意是不是有皇家玉牒、對方將來會不會納側(cè)妃，她更關(guān)心的是自家兒子的心意。

安雅長公主第一次認(rèn)真地觀察秦淵。

當(dāng)她看到對方臉上清晰的牙印以及脖頸間隱隱露出的抓痕，突然明白了自家兒子今日為何會氣沖沖地跑回來，又為何會罵平王殿下“人面獸心”。

安雅長公主坐回椅子上，手里緊緊捏著柔軟的絲帕，聲音卻冷了幾分。

“浩浩向來隨心，他的事由他自己做主，我不會多加干涉?！?/br>
“他若喜歡，即便是販夫走卒我也樂意接納，他若不喜，縱使天皇貴胄我簡家也決不妥協(xié)……”

“平王殿下，請起罷?！?/br>
安雅長公主恢復(fù)了平靜，面上卻多了幾分疏離。

秦淵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情景，他并沒有太過失望。今日過來，他只是想對午后之事表個態(tài)，至于將來的事……

平王殿下看著掌心的玉牒，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既然那只小耗子撞開了自己的心，他還打算一走了之嗎？

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

九月初五，顧飛白提前一天把臂弩做好，交到秦淵面前。

秦淵摩挲著平滑的弩身，臉上明顯多了幾分笑意。

顧飛白大大地松了口氣，得寸進(jìn)尺地替兄弟們討賞錢。

平王殿下給了重賞，再次備下厚禮，并盛裝打扮，到公主府拜訪。

簡小世子連日來沒精打采，吃飯睡覺都是蔫蔫的。安雅長公主想著，大概是同平王有關(guān)。

她考慮了片刻，便允了秦淵進(jìn)門。

簡小世子一聽，頓時活躍起來，跳著腳嚷嚷道：“娘親，不許他進(jìn)來！我已經(jīng)和他絕交了，咱們家不歡迎他！”

安雅長公主看著簡小世子鮮活的模樣，露出一個溫和的笑——看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安雅長公主不顧簡浩的阻攔，執(zhí)意要把平王殿下請進(jìn)門，簡小世子氣哼哼地跑回自己的屋子，連娘親都不理了，可憐兮兮地抱著小狼崽相依為命。

然而他又忍不住好奇，秦淵一連好幾天都不出現(xiàn)，這個時候突然跑過來干嘛？

越想心里越癢癢，于是，簡小世子偷偷摸摸地跑到花園里，藏在芍藥花叢中，支著耳朵偷聽。

不遠(yuǎn)處傳來平王殿下清朗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不像對待旁人那般冰冷無情。

“這是浩浩前幾日要的東西……”

簡浩撇撇嘴——去你的“浩浩”！誰允許你叫小爺“浩浩”了？

然后是美人娘親的聲音，輕輕柔柔，帶著幾分客氣，“我聽浩浩提起過，這是連發(fā)弩么？”

簡浩這才想起來，一切災(zāi)難的根源就是這個東西！他就不該好心好意地把畫賣給他，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家伙！

“還有一匣子金元寶，吉祥銀坊新出的玩意兒，邊上雕著福祿圖案，中間鐫著牡丹花……”平王殿下故意說得很慢，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誘惑，“一匣子有六十六個，每個都是六十六錢，剛好做出來六十六匣，取個‘六六大順’的好兆頭?！?/br>
簡小世子再次撇嘴，暗搓搓地吐槽——這家伙上輩子是賣安利的吧？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多話？

然而，想到元寶，他又十分動心——雕著花的小元寶誒，他還從來沒見過呢！

“還真是新鮮玩意兒，王爺破費(fèi)了?！卑惭砰L公主朝著芍藥花叢瞅了一眼，聲音微揚(yáng)，“所謂‘物以稀為貴’，想必王爺?shù)脕硪操M(fèi)了一番工夫，我一個婦道人家不便替浩浩收下……”

啊啊啊??！方便啊娘親，您真的真的很方便！快替我收下?。?！——簡小世子捶著花泥，在心里狂喊。

平王殿下似乎有些猶疑，“既然如此，侄兒便先帶回去，勞煩皇姑母帶句話，浩浩若是喜歡，我再挑個他在家的日子叫人送過來?！?/br>
我在家啊啊?。∥椰F(xiàn)在就在家?。?！——如果不是努力提醒自己平王殿下先前的“惡行”，簡浩都要忍不住沖出去了。

激動之下，簡小世子不由地揪住小狼崽的銀尾巴，擼下來一大撮狼毛。

小狼崽吃痛，惱怒地低吼兩聲，“嗖”地一下躥了出去。

簡小世子連忙趴下去，從頭到腳都貼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