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光一閃，似有所悟。半晌，她直起身，沖著前方端坐的女君，拱手行了一禮：“多謝女君提醒，老婦過于浮躁！”

    柳長寧側(cè)開身，避開她，并不受如此大禮。本是隨手點(diǎn)播一二，能明白全看老者自己。

    屋外瓢潑大雨已停，柳長寧拱手告辭，轉(zhuǎn)身離開。

    老婦看著她的背影，渾濁的眸子逐漸恢復(fù)清明。

    她看著身邊的年輕女君，淡聲道：“子云，走吧，接殿下回京?！?/br>
    年輕女君立于一邊，她端著茶水的手有些抖，詫異的側(cè)頭：“可是……你離京前分明說的是……”

    老者凝了她一瞬：“你如今已成年束發(fā)，母親往日教導(dǎo)你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你卻冒冒失失，不得因果。如今大庭廣眾，言語口無遮攔。倘若你能有方才那位女君一半穩(wěn)妥，我便可放心合上眼睛與你生父相見?！?/br>
    老者說完，不再多話。

    方才那位女君明著與她對弈，實(shí)則暗自借棋提醒她將心中戾氣收回，以柔化剛，方能破局，是以她說了一句江山為局。

    她大抵是老了，如今連一個年輕女君尚且不如。

    此番鎮(zhèn)南王在金陵城的設(shè)計(jì)，毀掉子爵名聲，雖已被她用雷霆手段鎮(zhèn)壓，可現(xiàn)今朝堂廢除皇夫之聲越來越多。

    她已是無法！

    倘若不是此番事態(tài)嚴(yán)重，她不會親自北上，尋回長帝卿。

    普天之下，能鎮(zhèn)的住局面的只有當(dāng)年威震四海，余威尚存，風(fēng)華絕代的裴子淵，只有當(dāng)年賢明的長帝卿方能坐鎮(zhèn)朝廷。

    她給了他三年的時間，容他布局斡旋，此番她將以萬千學(xué)子血書為由，迎他歸朝廷。

    三年前落馬性情大變前的長帝卿要回來了！

    京兆尹設(shè)局陷害長帝卿的證據(jù)悉數(shù)收集

    如今長帝卿裴元紹身后擁有以莫將軍為統(tǒng)帥的漠北三十萬大軍，擁有滿朝泰半的文官擁護(hù)。雖沒辦法將鎮(zhèn)南王的勢力根除，卻也可與之分庭抗禮。

    --

    裴元紹這天晚上與賈太傅見面，商討到很晚。

    聽完金陵城的局勢，他臉上的神色便徹底冷了下來。原本一直以為是一場拉鋸戰(zhàn)，卻沒想到，旌寰快馬加鞭，人還沒有到金陵城，一番動作下來，卻是迫的他不得不回京。

    好在昨日前往瑯?gòu)挚?，整肅漠北軍紀(jì)，將女皇幾年前設(shè)在漠北大軍軍內(nèi)最后一個探子徹底拔了出來。京中莫言表姐，也被他的人從旌寰府邸暗道內(nèi)，將之救了出來。

    旌寰心狠手辣，動了關(guān)云云，殺了他如此多的暗探，這筆仇恨便不得不報(bào)。

    他原本是想留給她一個大禮，此刻看來便需要提前了，旌寰那女人連子爵那等小孩子也算計(jì)在內(nèi)，那便怪不得……

    前世京兆府尹在皇陵動了手腳，是以才有斷碑一事發(fā)生，此乃母皇多年前親自布局。

    既然如此，斷碑便斷吧，至于這預(yù)言便也得改上一改：“男扮女裝，霍亂朝綱?！?/br>
    即使旌寰確是女子，此預(yù)言一出，總有她折騰自證清白之時。前世他娶了裴云之，這一世，他讓她提前娶上二皇子，讓那等蠢貨入得她府上，攪合的她家宅不寧。

    畢竟關(guān)氏一死，京里的那位太夫可不是吃素的，殺了她唯一的侄子，這筆賬，總歸要落到旌寰婦夫身上。

    --

    與太傅布局完京城內(nèi)大事兒，已到了子時。

    裴元紹快馬加鞭趕回西樵村，夜色漸深，整個村落安靜的只能聽見他馬蹄踏飛塵土的飛揚(yáng)聲。

    到家的時候，整間老宅沒有一絲光亮。

    裴元紹借著月色，將馬兒拴在樹上。

    徑直推開了柴房的木門。

    那人已經(jīng)睡下，月色下她的面容顯得尤為瑩白。

    他趴在她的床側(cè)，靜靜的凝視她，眼睛一瞬不瞬的將她的面孔牢牢的刻入心底。

    他張了張嘴，無聲問道：“我要走了，長寧，你可要和我一起走？”

    床上的人雙眼緊閉，她睡覺很安靜，呼吸綿長勻稱。

    “你肯定不愿意跟我走，我可看見了，一月前你寫的那紙休書被你好生收拾在懷中?！?/br>
    “因了我對你抱有念想，你想趕我走，對不對？”

    “我這一生未曾喜歡過任何一位女子，原本以為這一輩子不會愛人，也不懂愛。沒曾想?yún)s喜歡上了你這樣一個冷清的人?！?/br>
    “你定是覺得我齷齪又放，蕩，那夜主動獻(xiàn)身的我該是個多么羞恥的哥兒。但是怎么辦？我控制不住自己，自從知道喜歡你后，我便不是冷靜自持的我。你應(yīng)該是極為厭煩，我這種哥兒吧。”

    “我要離開了，可如了你的愿？明日我與你說休離之事兒時，你若留我怎么辦？”

    “你可千萬別留我，我怕自己忍不住落下淚來，哥兒有淚不輕彈，沒來得又被你看不起?！?/br>
    “咦？這會兒與你說著話，眼睛竟瞇了些沙子。嗯……你這小破土胚房，當(dāng)真得換。沙塵如此多……對眼睛不好?！?/br>
    “我給你留了一千兩銀子，壓在臥房木枕下，你去村西買塊地，休憩一個小院兒可好？老宅這地方濕氣重，你身板不好，一直住于此處，身子骨怕是要受不住?！?/br>
    “你放心，銀子都是我干正經(jīng)行當(dāng)?shù)脕淼?，放心用。我不是你……嗯，想的那種人，我尚且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其實(shí)干凈著呢，你若是不信……嗯，倘若我處理完自己的事情，回來找你時，掀開外衫給你看看我下身的朱砂痣可好？”

    他眼神悠遠(yuǎn)，仿佛想到什么有趣兒的場景，自嘲笑道：“你定是又要罵我不守夫道了，長寧，我現(xiàn)在極為后悔。倘若當(dāng)初我沒有將自己的名聲毀的臭名昭著，我便可以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嫁給你……”

    柳長寧瞇著眼，將他的話悉數(shù)收入耳中，他絮絮叨叨的說著告別的話，聲線沉郁，一聲聲不輕不重的敲打在她的心頭。

    柳長寧恍惚覺得那人此刻告別的聲音，她曾經(jīng)聽過。

    腦海中，似乎有一個相同的聲音對她說：“柳蒼云，我送你離開好不好？我找到辦法了，可是往后我可能就不能陪你了呢！我要魂飛魄……呸呸呸！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劍爺爺要重回神界了！離開之前，我能抱抱你嗎？就抱一下？”

    腦海里的聲線越來越低，期待并絕望著。

    柳長寧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聽不下去，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股煩悶。她閉著眼睛，伸手將身邊的男子抱入懷中，淡聲道：“吵，閉嘴！”

    裴元紹被人忽然抱上床，身體僵直，他輕輕的掙扎了下，仰起頭低聲問：“我將你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