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擔(dān)心的都是幾天后能不能成事，慕云深卻忽然感慨起了現(xiàn)在的情況。人的心思不可控，蕭爻現(xiàn)在不在他的手邊上，萬事就只能靠自己，倘若趙明梁非是不放心，要在赴刑場前穿他琵琶骨……人雖不死，但與死無異。

事逢湊巧，牢里的蕭爻也想起了這一茬。

他自從跟趙明梁吃完了那頓飯，就總覺得這人不懷好意,一雙似笑非笑的吊梢眼，看人的時候都是自上往下看的，永遠猜不透趙明梁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說不定喝第一口酒的時候，還在互相問候家中老母，等一口酒咽下去了，他就開始惦記你的項上人頭了，防不勝防啊。

蕭爻又嘆了口氣。這監(jiān)牢方寸大的地方，雖說住人寬敞，但走兩步也就到了盡頭，只能在里頭團團轉(zhuǎn)，蕭故生習(xí)慣了吃完了睡睡完了吃，摸索出了一套對付無聊的好手段，蕭爻卻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閑下來便胡思亂想，把趙明梁想的毛骨悚然，外頭送飯的人喊了一聲，他都跟著一個激靈。

“老將軍，少將軍。”獄卒的年紀其實并不大，只夠給蕭爻做個兄長，還自幼生長在沒什么心機的武林世家中，只知道蕭故生的威名，所以逮著機會就會給蕭故生爺倆加餐加rou。

這獄卒向來有些得過且過的樂天派頭，但今天卻神色黯淡，唉聲嘆氣的將食盒推進鐵牢里頭，也不多說話。

這食盒比平常用的大出一倍來，換了多種角度，才勉強從鐵牢的夾縫中塞了進去，蕭爻打開一看——生怕人吃不飽般，整整兩大海碗的白米飯。

“明日就是刑期了，兩位將就著吃吧，可千萬吃飽了?！豹z卒說著，又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里頭裝著剛買來的酒，溫好了灌的，初春時分，能驅(qū)寒解乏，也一并交給蕭爻了。

蕭爻抱住了不撒手，眼睛賊溜溜的盯著他，“明日刑期我知道，但狗皇……咳，圣上那兒可有別的消息，說要折騰些什么花樣？”

獄卒搖搖頭，“那倒沒有……”

蕭爻暫且松一口氣，琢磨了一會兒，又問，“兄弟，最近可聽說什么稀奇事么？我困在此處久了，想打聽些外面的消息。”

“倒有一樣……圣上從不打西市的主意，可不久前西市的鵲吟軒忽然遭逢大難，連弓弩營都出動了，死了不少人……”獄卒的話剛說完，那壺溫好的新酒忽然落在地上，尚未入口，先潑灑了大半。

第137章一百三十七章

蕭故生武藝粗通，獄卒雖出身很好，但有些本事的都在外面作侍衛(wèi)，只有拳腳平庸的才會干些雜活兒。

就這兩武藝不見長的，都猛然感覺到了一股凌厲殺氣，似卷狂風(fēng)巨浪而來，人處其中四面都不著力，比一葉一葦還要困頓無能。

“蕭爻！”蕭故生在他身后一聲大喝，把蕭爻起伏不定的心緒瞬間按下，獄卒驚疑不定的瞧著這年紀輕輕，看起來還有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公子，搞不清楚方才那一瞬間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

蕭爻就著落地的酒囊，狀似痛心的蹲坐在地上，縱有無數(shù)個問題，千百種擔(dān)憂，現(xiàn)在也只能咬緊牙關(guān)咽進肚子里，不能讓外人看出任何不同尋常來。

他勉強笑了笑，道，“一時手滑，可惜了這壺?zé)峋??！?/br>
“少將軍若是喜歡，今晚我再給你帶一壺。”獄卒寬大的心眼簡直能供三輛馬車并排行駛了，非但沒察覺什么異常，還當蕭爻是同道中人，跟他說起了這酒的類種，“京城的大戶人家，都喜歡甘美淳厚的，極難找到這樣的烈酒，我知道兩位常年征戰(zhàn)邊塞，定然喝不慣城中的酒，還找了好些家才找到呢。”

卻不知蕭家父子兩面子上看起來糙里糙氣的，卻不死心眼，酒嘛，管他哪里的釀造的哪種風(fēng)味，好喝就成。

“是……有勞大哥了?！笔捸痴f著，將酒囊從地上撿起來，背過身去，不再多說什么。

獄卒只當他死到臨頭，生出了怯意，惋惜的嘆了口氣，也不再打擾死囚犯們這短暫的時間，將碗留著，提一個空食盒又出去了。

蕭爻抬頭看了一眼，見人已經(jīng)走遠了，這才發(fā)出了咬牙切齒的聲音。幸好他的心眼也大，雖不至于跑馬車，但遇事不往里頭鉆，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jīng)把心態(tài)調(diào)整的七七八八，不至于為了瞧一眼慕大公子，拖一個鐵牢沖上街去。

“爹，我們這次上京，落腳地就是紅姨的鵲吟軒……連娘都住在里頭，”蕭爻悶著聲道，“□□營都出動了，爹，你說普天之下誰躲的過？”

□□營就出自于蕭故生的手筆，他當然知道威力如何。

就連蕭家軍中也有獨立一支的□□營，人員精英，但裝備□□卻遠不如京城，饒是如此，只單留這一營駐扎邊關(guān)，仍是讓人頗為忌憚，不敢冒進……這些年來，蕭故生雖住在西邊，但北至笏迦山的整個沿線，守城統(tǒng)帥或多或少都曾出身于蕭家軍或受提攜之恩，可見功高蓋主這一說，也不是空xue來風(fēng)。

“□□雖威力巨大，但搬動不易，一經(jīng)落地，便如生根之樹，只要輕功卓絕者，不是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笔捁噬⒉粨?dān)心王拾雪，他的夫人，輕功其實也一般，但武林中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算是個武學(xué)上的天縱奇才……但也有可能是寡情薄欲，只有練武的心思。

“可是爹，慕大公子也在鵲吟軒?。　笔捸臣钡膱F團轉(zhuǎn)。

慕云深不要說輕功，整個人簡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就是握一支筆，寫上百十來個字，手腕也會跟著疼，讓這么一個人躲避□□營的重箭談何容易。

蕭爻越想越是絕望，仿佛已經(jīng)看見慕云深被扎成了刺猬，釘在地上動都不能動了。

“別急，我了解趙明梁……”蕭故生熟稔的直呼其名，“如果他已經(jīng)達到目的，殺了想殺的人，必然會趾高氣昂的來找我喝酒炫耀，就恨不得把小人得志四個字寫在臉上了，但前日見他，面色十分憔悴疲憊，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蕭故生想大笑，但在兒子面前，他向來都有些端著，一時之間臉部肌rou跟抽搐了一樣，他老人家只好抬起手，裝模作樣的去摸著下巴頜上的胡茬子。只是他的胡子長的粗狂，不是斯文人的樣子，怎么薅都湊不成一撮。

“爹，你心里有沒有譜啊？”蕭爻見他家老爺子局促的裝模作樣，打心眼里不怎么相信。

“臭小子！”蕭故生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勺上，手勁不大，但聲音卻傳的足夠遠。來傳旨的老太監(jiān)剛走到彎道處，便聽到脆生生的響，腳底下一亂，差點沒栽倒在這亂糟糟的牢房里。

“將軍，少將軍，”老太監(jiān)賠著笑，“皇上怕夜長夢多，若等足了三日，肯定會出事，所以今夜兩位就要啟程了?！?/br>
他的手顫巍巍的，捏著一卷黃帛，只兩個巴掌大，交到蕭故生的手里邊，確實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