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們注意到他，迅速調(diào)整陣型，齊刷刷朝這邊偏過頭，劃一地舉著手里的利刃，最高處，火焰天使騰地燃燒起來，在遙遠(yuǎn)的天頂，只看見閃閃一點(diǎn)金紅。

0933向他沖去，風(fēng)那么烈，打著他的眼瞼，把他的長發(fā)吹攏在腦后，魔王緊隨著他，抖開寬大的黑色翅膀，在如雨如霧的箭陣中閃轉(zhuǎn)，忽地，眼前迸出一道光，從0933羸瘦的肋下，像日光初生，又像太陽碎裂，璀璨得叫人睜不開眼。

與這光相比，火焰天使那一點(diǎn)金紅就顯得黯然失色了，所有人都用手臂遮著臉，在微乎其微的陰影下，他們看見首座天使的第二對翅膀，龐大、矯健、有力，在肋骨兩側(cè)張開，一振，就帶起空氣的激流。

天使們太清楚這種力量了，畏縮地躲到云層之后，只有火焰天使，在萬仞之巔爆炸般釋放出滾滾火球，扇面般四射而下，籠罩住0933和魔鬼們的路徑。

那火極兇極燙，發(fā)絲上稍沾一點(diǎn)，整個人就融化般灰飛煙滅，魔物無法再朝穹頂接近，赤紅的天空中，只有0933不斷出現(xiàn)在云層的不同位置，速度過快，以至于眾人看到的不過是他同時閃現(xiàn)的若干殘影。

火焰天使甚至都沒來得及辨別哪個是他的真身，頭顱就被狠狠從正面摁住，太陽xue的位置乍然一緊，砰地，碎成了無數(shù)片。

惡魔在歡呼，用嚎叫，和一種咔咔的氣流震動聲，0933茫然握著一片燃盡的顱骨，回頭去看，天使、惡魔、所有牲靈，整片大地、這個世界，都在向他匍匐，在孤寒的最高處，他不知所措地尖叫，痛苦地蜷縮成一團(tuán)，從那細(xì)窄的腰間，第三對帶血的翅膀，伴著強(qiáng)光生長出來。

光，遮天蔽日的光，利刃一樣掃向八荒，天空、樹木、河流，翻覆著相繼毀滅，天使、惡魔，螻蟻般卷入死亡，0933緊閉著眼，即使閉著，光也足以刺穿他的瞳孔，讓他陷入一團(tuán)漆黑，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

黑暗。像出生前的寂靜。像母親溫暖的zigong。嘴唇上有溫柔的觸碰。腦子里則是雜亂無章的喊聲：名字！告訴我你的名字……我?guī)愠鋈?！別懷疑，我愛你……出不去，我們就留在這兒，永遠(yuǎn)做俄羅小軌和底惹達(dá)鐵！

“?。　?933一個激靈坐起來，合金手銬勒得腕子生疼，前胸和后背都濕透了，是汗，他急促地喘息，試圖看清眼前的景物。

B，關(guān)切地站在他面前，快速翻看他的眼皮：“感覺怎么樣，想吐嗎？”

0933搖頭，往四周看，是測試螺髻山的屋子，除了他倆沒有別人：“他們呢？”

“他們都回囚艙了，”B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條熱毛巾，細(xì)心地給他擦臉，“你一直沒清醒，可能是意識抓取模塊出了問題，”他把他從設(shè)備上扶下來，“推測你掉入了某個邏輯夾縫中，潛意識因此暫時出現(xiàn)紊亂，所以結(jié)論是，”他溫和地笑，“測試失敗了，螺髻山還不能投入使用。”

0933看著他，這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B嗎？0777的死，他和0416的越獄，還有圣徒島上的三百年，都是虛幻？

“來吧，”B為他打開測試間的門，“我?guī)慊厍襞?。?/br>
0933起身，腿居然能活動，這說明他絕不是剛從螺髻山出來的，那是怎么回事？他頓了頓，難道……拖著腳蹭過弧形走廊光滑的地面，他看著周遭熟悉的一切，難道這個世界真像他推測的，是構(gòu)建出來的虛擬現(xiàn)實(shí)，而自己不過是這個虛像中的一段數(shù)據(jù)，可以隨意從圣徒島回收？

“長官，”他停下來，“我想見0416一面?！?/br>
“0416？”B似乎很詫異，“哪有這個編號，邊沁只關(guān)押重刑犯，編號從5開始?！?/br>
0933想了想，繼續(xù)走，走著走著，古怪地冒出一句：“復(fù)古音樂?！?/br>
“你說什么？”B沒聽清，問他，他不回答，接著說：“玫瑰人生?！?/br>
B有點(diǎn)緊張了：“你嘀咕什么呢！”這時，0933說出了一個詞兒：“EdithPiaf?！?/br>
霎時，0416不動了，一只腳正要抬起，臉上一副疑惑的表情，0933轉(zhuǎn)身看著他，嘗試著給出指令：“進(jìn)入后臺運(yùn)行模式?！?/br>
B的腳收回去，眉頭放平，目視前方，兩手自然垂在身側(cè)。

0933靠近他：“知道我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嗎，”他顯得有些緊張，“你是AI的事?！?/br>
“不知道?！睙o機(jī)質(zhì)的聲音，B回答。

“0416割斷了你的喉嚨，”0933輕聲說，“你的瞳孔卻沒擴(kuò)散?！?/br>
“哦?！盉機(jī)械地表達(dá)反饋。

“0416卸載其他AI運(yùn)動機(jī)能的時候，你并沒受影響，”0933小心地觸碰他的面頰，像是好奇，又像是憐憫，“說明你和他們不一樣，cao縱你，需要密鑰?！?/br>
“哦?！盉還是那樣，毫無感情。

“推斷，加上一點(diǎn)猜測，”0933試著去掐他的手背，他真的沒有痛感，“我……在圣徒島被割掉了翅膀，裝在籠子里……那三百年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游戲會成真！”

B一動不動，連眼睛也沒眨過一次：“你，怎么判斷，哪個是游戲，哪個是真實(shí)？”

“這里不是真實(shí)嗎，那這里是什么，”0933攥起拳頭，“我又是什么？”他忍無可忍地跺腳，“0416在哪里！”

“0933號，”B沒有給出他答案，或者說，他根本給不出，“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一，越獄，離開邊沁，去重復(fù)你之前的經(jīng)歷；二，解除我的后臺模式，由我送你回囚艙，你可以過你習(xí)慣的日子，吃飯、睡覺、玩圣徒島，什么都沒有改變?！?/br>
0933瞪著他，眼睛濕漉漉的。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第二項(xiàng)，最優(yōu)?！?/br>
0933笑了，他很少笑得這么張狂：“是呀，最優(yōu)，一定有不少人被你說服了吧，”他忽然蹲下去，“所以才有那句話，“去玩聆聽者”，是之前放棄了的0933留下的，對不對！”

說著，他把合金手銬重重砸向地面，電子感應(yīng)器立即發(fā)出報警聲：“不，我還有第三個選擇，”他笑著流淚，瘋了似地把手銬往地上磕，“擺脫這一切！”

轟然間，世界分崩離析，爆炸、烈焰、劇痛，rou體支離破碎，意識卻異常清晰，那么平靜，那么安詳，緩緩落入一無所有的黑暗。

黑暗。

遠(yuǎn)遠(yuǎn)地，有嗡嗡聲，很熟悉，聽著叫人放心，感性先于理性做出判斷，是吸塵器。他睜開眼，耳邊傳來系統(tǒng)提示音：……用戶，高級版通關(guān)成功，本周榜單已刷新，獎勵將于二十四小時內(nèi)送達(dá)您的指定賬戶……

他取下外接設(shè)備，拔掉注射器頭，疲憊地活動肩勁，慢慢地，扶著桌子站起來，休息了二十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