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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古在火塘邊跪下,達鐵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顯然不拿他當(dāng)個人,心安理得地坐著。對面阿各低眉盯著乃古,眼神里有輕視,還有嘲諷。“你們頭人呢?”達鐵問,把她的目光從乃古身上拽回來。“煙抽多了,正睡呢?!卑⒏鞔?,她真漂亮,花兒一樣,達鐵熱切地看著她,想從她身上、臉上找出一點0416的樣子,他一定也在找自己,只要看到自己急切的目光,她就會明白……可阿各漠然地移開眼睛,又去盯著乃古了。“擦淚一錠銀,”她說,“要改成一錠金子,因為死的是頭人的弟弟?!?/br>“偷貓九兩金,”達鐵不同意,“我的貓死了,我也受了傷,擦淚銀抵了。”他們倆在交涉,乃古開始栽歪身體,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右手慢慢松開,把達鐵狼狽地丟在地上。這就是路上他們說的那個“茬”,乃古惶恐地跪作一團,以頭搶地乞求寬恕,達鐵從腰間抽出平時打狗的小鞭子,狠狠抽他:“滾出去,豬狗不如的東西!等回寨子,我扒了你的皮蒙鼓面!”乃古慌張地躲避,手腳并用著,跪爬出屋子,他帶著一肩膀鞭傷,貼著墻根往僻靜處疾走,俄羅家的人不管他,娃子就是狗,誰會在意一條狗的去向呢。夜里來過幾次,這里的地形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他在坡上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居高臨下觀察寨里的動向,不一會兒底惹家的人就離開了,應(yīng)該是沒談攏,這在彝家很常見,“仇怨埋在土里,三十年不腐爛,暫時擱在火塘上,三十年烤不焦”。俄羅家恢復(fù)了平靜,小頭人的尸體停在場院,大概是在等俄羅小軌從鴉片煙的癮頭里醒過來,乃古也等著,等天擦黑,他瞄著阿各的屋子,偷偷下坡。側(cè)屋亮著火,阿各托腮坐在那兒,一個人,寂寞使她的美烏了,年輕的身體有萎靡的趨勢,這時窗上響,她扭頭看,是乃古的臉,燦燦地朝她笑。她應(yīng)該喊的,或是去捉刀,可她卻站起來,輕手輕腳推開門,繞到屋后,乃古背著整片月光,沉默著,朝她伸出手。她厭惡他,一個娃子,低賤、骯臟,偏偏他又那么俊,俊得很野、很壞,她去搭他的手了,一搭上,就被緊緊攥住,拉著往樹林里鉆。這像私奔,她提著裙子呼呼地喘,前頭的男人有片一寬闊的背,替她擋住山風(fēng),她捂著嘴,怕咚咚的心從那里跳出來,突然,他轉(zhuǎn)身抱住她,把她面朝下摁在一塊大石上,從后掀起她的裙子,只覺得兩腿中間狠狠疼了一下,血滴下來。乃古跪在俄羅小軌的窗下,隔著一堵墻,能聽見隱約的說話聲,先是阿各:“……娃子底惹家不要了,我們留下……”然后是小軌:“俄羅家還缺娃子嗎,要撿他家的……”他聲音很軟,有黏黏的鼻音,像是驕橫,又像是還沒睡醒,“去,給底惹達鐵送回去?!?/br>阿各又說了什么,期期艾艾,沒完沒了,她想把乃古留下來,她卑微的情夫。昨天夜里,她被乃古強迫了,至少一開始是這樣,她咒罵著,掙扎著分抗,可貼著、摟著,她慢慢就乖了,抱著乃古的膀子流眼淚。石頭上那些血,乃古驚訝,握著她的腰肢問:“怎么回事?”還能是怎么回事呢,她咬起牙,螺髻山最美的美人兒,妒婦一樣惡狠狠地說:“他從沒碰過我?!?/br>這不可能,乃古知道,俄羅小軌的角色沒有這種設(shè)定,只能是0933不愿意,那個軟弱的家伙,難道是想著0416?乃古發(fā)笑,他的0416正一心一意要他死呢!大屋的門從里頭推開,阿各走出來,因為疼,走得很慢,乃古站起來想扶她,被她一個瞪眼制止了:“你先留下,”她說,“我慢慢和他說?!?/br>乃古點點頭,回頭看著大屋,想從高高的門檻上窺一眼傳聞中的俄羅小軌,但這時的天光不作美,看不清。接下來的日子,阿各為小頭人的火葬忙里忙外,夜里,她偷偷跑到山坡上,和乃古抵死纏綿。她的青春、她全部的愛,都在這個娃子身上了,有時她想一想就要落淚,這時乃古便溫柔地撫摸她,幫她把那些淚抹去。“豬玀!”乃古蹲在大屋前搓麻繩的時候,背后有人喊,他轉(zhuǎn)頭看,是個好看的女孩子,穿著鮮艷的兩截裙,還沒成年,身上已經(jīng)有數(shù)不清的銀飾。乃古皺眉,她很臭,是那種熏得人頭疼的臭味,在螺髻山,女子只要有狐臭,即使生得再艷,家支再高貴,也沒人肯要。從乃古皺起的眉頭上,她感到了嫌棄,來自一個娃子的嫌棄,唰地白了臉,她一咬牙一跺腳,走開了。沒一會兒,從她離開的方向跑來一群漢人娃子,哄地擁上來,揪住乃古的頭發(fā),掐著他的腕子,拿繩子把他拴上,往寨子中央的開闊地拽。“你們干什么!”乃古有些懵,稀里糊涂被踹倒在一片曬著的罌粟殼上,殼子很香,他大頭朝下跪在那兒,嗖地,牛皮鞭子就甩下來。疼,火辣辣的,他咬牙忍著,兩手攥成拳頭,娃子們在頭頂上亂叫,抽著鞭子嚷:“記著,是姑娘打你!”姑娘?剛剛那個女孩子?乃古從兩腿間的縫隙往后看,看到一角彩裙:“她是誰!”娃子們嘻嘻笑:“美都,頭人的meimei!”嚯,俄羅小軌有個短命的弟弟,還有個臭烘烘的meimei,乃古嗤笑,無所謂地舒展背脊,隨他們抽。看他這樣,美都也較勁,他不求饒,她的鞭子就不停,抽到三十多下,冷汗順著額頭淌下來,背后濕了,血在橫七豎八的傷口下匯成一股,乃古開始暈眩,勉強眨動著睫毛,不管用,視線越來越模糊,耳朵里除了聒噪的嗡鳴聲,什么也沒有。恍惚間,他看見一雙腳,男人的腳,沙啦啦,腳腕上卻拴著一對芝麻鈴,他吃力地抬起頭,啊,是一朵索瑪花,那么紅,那么艷,伸手去夠,花兒卻仿佛開在天邊,夠不著。“……底惹家的?”索瑪花說話了,聲音很熟,輕輕的,黏黏的,像是賴床時的呢喃,哦,乃古緩緩合上眼,是俄羅小軌。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索瑪花吐著蕊怒放,沒有風(fēng),四周是一股嗆人的甜腥,乃古皺眉,越皺,腥氣越濃,像從高處陡然墜下似的,他一個激靈,睜開眼。是阿各,捧著煙筒,一口一口往他臉上噴大煙,捶了捶腦門,他想翻身,卻發(fā)現(xiàn)后背的rou爛了一大片,不能挨床:“我睡了多久?”阿各眼睛紅著,不知道是熬的,還是哭過:“一天多?!?/br>“頭人沒懷疑?”他指的是阿各來牛棚照看他這事。“管他呢,”阿各放下煙筒起身,渾圓的屁股在群擺下?lián)u曳,“我從不是他的女人,再說也沒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