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之后當個演員，這個決定并不難做。左然對于建筑并無太大興趣，反而覺得演戲這事有點意思，更重要的，他會與“那人”有交集。

何修懿的離開，左然并不知情。

喜歡上何修懿是在大三暑假。兩人在橫店見面后左然便回學校繼續(xù)念書去了——課業(yè)還有一年結(jié)束，左然總不至于畢業(yè)證都不要。在那一年期間，左然沒有聽到何修懿的消息。他以為何修懿是在哪里拍攝新劇，從來沒有想過“退圈”的可能性。當時的何修懿，雖然拿過最佳男配，但其實也不紅，各種消息并不好找——媒體普遍覺得新聞價值不大。2010年新浪微博也才剛剛出現(xiàn)，用的人還不多，何修懿也沒有，再加上他本人一向比較低調(diào)，“消失”一年半載是很有可能的。

告別了象牙塔，左然再次到了橫店。

當了一段群演，而后被某導演賞識，給了一個男三。

左然拼命地學，只為了能夠到何修懿的身邊。制片、導演都笑，說有顏的明星很少像他這樣。因為何修懿是正統(tǒng)路線，于是左然也走正統(tǒng)路線——如果他只是個靠臉蛋的偶像，大概很難能與何修懿同劇組。何修懿很注重片子本身質(zhì)量，也注重導演拍戲態(tài)度，應該不會與沒演技的人搭戲。

在演男三、男二時，左然已經(jīng)察覺，何修懿杳無音信。

左然到處打聽，知道何修懿的家里出了點事，可是，十分不幸，周圍沒人知道具體聯(lián)系方式。他待過的兩個劇組里邊，從制片導演到演員、工作人員，都不直接認識何修懿這個人。這也很好理解，畢竟何修懿只演過兩部電影，還全都是配角。左然拿著的主創(chuàng)名單，問同事們，認不認識這位攝影師、認不認識那位燈光師……每次對方點頭，左然都會呼吸一窒、心臟狂跳，血液沖的眼前都會有眩暈感，聲音發(fā)緊，請求對方搭橋。可是最后……與何修懿合作過的攝影師和燈光師全都表示，因為工作性質(zhì)不同，他們并不直接擁有何修懿的聯(lián)系方式，平時只會聯(lián)系制片方或者導演方。左然拜托對方幫他牽線制片組、導演組，但卻無一例外，再也沒有能夠得到任何消息。是啊，跑去聯(lián)系好幾年前劇組，只是為了幫前同事的現(xiàn)同事？太扯了。兩層關系就夠遠了，三層關系……那別提了。人都是這樣子，幫自己認識的人和幫自己不認識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左然當時也只是個男三、男二，沒什么名，不受重視，自然也沒有人為他特別上心。再加上他不是會交友的性格，“尋找何修懿”便顯得舉步維艱。

左然沒太著急。

他知道何修懿非常喜歡演戲，也堅信那個人一定會再出現(xiàn)。

然而……事實好像打算給他一個很響亮的耳光。

左然畢業(yè)三年后，也就是何修懿退出演藝圈四年后，拿到了首個影帝，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終于能找到想要找到的人——的導演，還有與何修懿搭過戲的主角配角。

可是這時，何修懿已“失蹤”多年，不好找了。左然倒是拿到幾個聯(lián)系方式，有手機號碼，有即時聊天工具號碼，有郵件地址。每一次聯(lián)系前，左然都會仔細規(guī)劃要講什么——怎么介紹自己，怎么詢問情況，緊張得簡直不像他。左然一向很少反復準備什么，考前復習也大多是一遍就過，唯有這件事情，他不斷地去推敲，生怕有一個字會另對方不悅。

結(jié)果……

手機號碼是空號，MSN已被微軟關閉，郵件石沉大海。

何修懿當年還沒簽經(jīng)紀公司。找一個四年前就退圈的演員，太難了。

左然有些絕望。

沒有緣分的話，怎樣努力都是徒勞。

他的愛情，終究無法勝過命運。

運氣不幫助他，何修懿沒等他。

那么，為什么要遇見對方？

左然倒不后悔。這種思念，人來一遭，體會一次才好。

在空閑的時候，左然會開著車，在北京城漫無目的地轉(zhuǎn)。他知道，何修懿老家在更北面的地方，但是本科畢業(yè)之后住在北京。他希望能再次偶然遇到對方，而后永遠都不放開對方。

只要能得幾天假期，左然就會飛到何修懿的老家。同樣開著車子，在最為繁華的路段來回穿行，墨鏡后的目光掃過一個一個的行人、一輛一輛的車子，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除了這樣徒勞無功地找，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那種無力感很可怕。

聰明人的無力感，更可怕。

他一遍一遍看何修懿唯二的兩部電影，甚至記得每個動作、每個表情、每句臺詞。他用自己的筆畫何修懿，好像這樣，對方就能從很虛幻的地方走進他的世界。

他每晚期望能在夢里見一下。夢里，何修懿總是很開心地在笑，對他說：“左然，我回來了，再不走了?！?/br>
隨著時間過去，左然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正常，大概是要瘋了。

何修懿退圈四年后，左然算：何修懿今年27歲，大概，已結(jié)婚了，或者，要結(jié)婚了。何修懿退圈四年后，左然又算：何修懿今年28歲，十有八九是結(jié)婚了。何修懿退圈五年后，左然再算：何修懿今年29歲，一定早結(jié)婚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吧。他的妻子是什么樣？有多愛他？會一輩子對他好嗎？而后，心如刀絞。

……

某天，李朝隱導演給他的公司發(fā)來一片邀約。

見是一部講述同性戀的片子，經(jīng)紀人都沒想，直接就推了。

左然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

沈炎那種至死不渝的單方面的愛情瞬間打動了他。他很喜歡這個角色，也覺得自己最能演繹好“沈炎”，于是，接了。公司勸他不要，他卻一意孤行。

在面談時，李朝隱很愁苦地說，“宋至”一角沒有很合適的演員，并問左然，有沒有啥推薦人選。左然表示不太清楚，李朝隱說：“那就單從你自己的角度來講，與誰配戲你會覺得舒服一點?！弊笕粚嵲跊]有人選。但他思念得太狠了，最后說了與何修懿長得像的柳揚庭的名字。

李朝隱回去后仔細考察了下，覺得柳揚庭的演技確實還行。

可是，李朝隱不知道的是，左然第一次見柳揚庭，就有一點厭惡對方——長得像又怎樣？與何修懿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當然，這個他不能講。

開機大約兩周之后，柳揚庭不想演裸戲。于是李朝隱問他，叫個裸替來演如何，他答應了。

李朝隱將何修懿帶到他面前。

左然表面無動于衷，世界卻已為之傾覆。

李朝隱說：“一起洗個桑拿——我讓司機帶你們?nèi)€高檔的會所，離這兒挺近的。你們一起洗個桑拿，都是男人，沒什么的，我和會所打過招呼，他們會專門騰間桑拿房出來?！?/br>
而在那間桑拿房內(nèi)，當何修懿扯下腰間浴巾之時，左然用了全部定力，才讓自己沒有出現(xiàn)什么反應。

過了一會兒……何修懿暈了。

左然嚇了一跳，慌張之中喊道：“修懿！”

那是他自己在夢中叫的名字。

將人抱到會所標準間的床上，左然叫了一個醫(yī)生過來診治。醫(yī)生說沒事，在通風的房間待幾分鐘就會醒了。

左然看著渾身赤裸地躺在他懷中的何修懿，心臟狂跳。

對方?jīng)]有意識，可是，待幾分鐘，就會醒了……

理性上面明知不可以那么做，可是左然實在沒有能夠忍住——這也是一輩子唯一一次失控，他將頭臉埋在那人大腿根部。

簡直是個混賬……

可是，終于，留下了一個屬于他的吻痕。

（番外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