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45卷)(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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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折 信俱往矣,雨色又新 溪影沉沙樹影深。 偌大的谷內(nèi)悄靜靜的,建物群間毫無人跡,除風(fēng)里有一絲淡淡煙焦,約莫只有這極端的死寂稱得上異常。 沉沙谷的每條聯(lián)外道路,均有白衣服劍的秋水亭弟子把守,起碼在數(shù)里之外,便遠(yuǎn)遠(yuǎn)阻卻了欲入谷的車馬,守得滴水不漏。耿照匿於樹冠草間,一路所見不下百來號人,還沒算上山谷另一頭看不見的,看來南宮損已將所有弟子遣出,嚴(yán)令不得折返,想在谷里干什么事來,不言可喻。 他透過雷門鶴同南宮損所做交易,可不含“清場”一項(xiàng)——事實(shí)上,若依耿照綢繆,蕭老臺丞面會殷橫野時,谷里的人是越多越好,就算話不投機(jī),殷賊欲翻臉動手,得考慮滅上幾百人的口,方能保住他“地隱”的虛偽善名,說不定便能冷靜一二。 一見里外凈空的秋水亭,耿照心知不妙,事態(tài)或已朝最糟的方向發(fā)展。 雷門鶴有求於己,兩人同乘將軍這艘大船,斷無過河拆橋之理;牽線“兵圣”南宮損,正是他亟欲表現(xiàn)的證明。只能認(rèn)為“九通圣”間情誼更厚,甚或南宮損根本就是平安符一方的人馬,這下偷雞偷著了賊爺爺,恐是自投羅網(wǎng)。 沒有懊悔的余裕,耿照入谷轉(zhuǎn)得幾轉(zhuǎn),尋到蕭、談所乘的馬車,卻未見扮作車夫的聶雨色,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他透過沐云色安排,與韓宮主見上一面,除了說明自己主導(dǎo)下的七玄同盟,欲與七大派捐棄成見、和平共處的意向,也透露當(dāng)日桐花小院內(nèi)襲擊皇后的灰袍神秘客,便是三才榜內(nèi)的“隱圣”殷橫野,還有平安符陣營的惡行圖謀,以爭取奇宮結(jié)盟。 “我只有一節(jié),想請教耿兄弟?!?/br> “韓兄言重了,但請直說不妨。” 韓雪色全程靜聽,并未發(fā)問,也無明顯的同愾或敵視之意,待少年說到段落,才斟酌著開口。語氣雖平和,毛族獨(dú)有的赤銅闇瞳卻炯炯放光,銳利之甚,頗有琴魔魏無音遺風(fēng)。 “當(dāng)日在靈官殿扮作鹿彥清,偷襲敝宮魏長老的,也是此獠?”“這……”耿照猶豫不過一霎,不無尷尬:“不是。將莫三俠炮制成刀尸、借刀害了魏長老之人,卻是此獠無誤?!表n雪色與聶二、沐四交換眼色,神情有些古怪。 聶雨色陰陽怪氣問:“扮作鹿龜二仙膠的是哪個?”韓雪色瞟了他一眼。 “天門楯脈的黿少眉長老與咱們沒過節(jié),不許胡說?!薄笆?,屬下掌嘴。”瘦白青年自搧一記,沒事兒人似的,轉(zhuǎn)頭又用同樣帶殺的神情語氣再問一遍:“……扮作鹿閹雞的是哪個?”耿照未料此節(jié)會被緊追不放,一時沒有應(yīng)對良策。和盤托出當(dāng)然是誠意,但古木鳶一方樹敵甚多,身份之秘不能說揭就揭;便是要揭,也須蕭諫紙自行處置,耿照實(shí)不宜越俎代庖。況且七叔與蕭老臺丞是同系一繩的螞蚱,姑射的受害者兵鋒所指,決計(jì)不會漏了高柳蟬。思慮至此,耿照頓生猶豫。 沐云色與他畢竟交厚,開口打圓場:“先師遇難,從靈官殿開始便是個局,誰設(shè)此局,同出手之人一般,皆是風(fēng)云峽死敵。仇人是誰,我等終能查個水落石出,耿兄弟若惠予告知,自是幫了敝宮一個大忙。”意思是耿照要說了,風(fēng)云峽現(xiàn)成便欠他條人情,萬事好談。 奇宮內(nèi)多才智之士,風(fēng)云峽更是其中佼佼。自明白妖刀是局,復(fù)得知“姑射”的存在,加上今日耿照所言,召集靈官殿一會的蕭諫紙嫌疑之大、與姑射首腦古木鳶的關(guān)連,簡直呼之欲出;三少幾是同時省悟,才有韓雪色提問、三人交換眼色之舉。 聶雨色蹙眉轉(zhuǎn)頭?!袄纤某岳锇峭庑南蛲馊?,宮主怎不甩他耳光?”沐云色微露慚色,遂不敢再說。 “典衛(wèi)大人?!表n雪色沒理他倆,屈指輕叩桌沿,長長吐了口氣。這是他自與耿照結(jié)交以來,頭一次以官銜稱呼他,既是鄭重,亦分了親疏。“敝宮的魏先長老之於我等,如師如父,恩重難報(bào),莫三則是手足之親,我幼時蒙他相救,沒死在飛雨峰之上,才能坐在這里同大人說話。 “先長老非大人生養(yǎng)父母,莫殊色非大人親手足,我等之心大人不知,非大人之過。只是這樣的同盟,貌合神離,不結(jié)也罷。大人曾對我風(fēng)云峽施以援手,這份恩情,我未曾或忘。這樣罷,對付那灰袍怪客,陣法確實(shí)對癥,我派聶二助大人一回,以備不時之需?!?/br> “……我干!” “……掌嘴?!?/br> “屬下遵命?!?/br> 聶雨色是耿照的第二道防線,萬一殷橫野動起手來,只有聶二獨(dú)步天下的陣法能擋上一擋,為眾人爭取撤退的時間。在不能盡起可用之兵、以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聶二公子該是最經(jīng)濟(jì)實(shí)惠、短小精干的一支奇兵。 聶雨色雖不在車上,沿途卻細(xì)心留下記號,耿照一路追索,直到百品堂的曲水竹籬外,見土屋間橫七豎八倒臥著屍體,清一色是谷中弟子裝束,地面散落的卻是蛇矛、钂鈀、三尖兩刃刀之流,竟無一柄長劍。 死者多是青壯漢子,與秋水亭多數(shù)弟子的形容、年歲皆不相類,致死的傷痕全是要害部位的細(xì)扁血洞,自是聶雨色的命籌所致。 百品堂前半部付之一炬,牌匾既毀,耿照也不知此間何地。熔兵火勁的異常高熱,使木構(gòu)瞬間炭化,連火頭都沒點(diǎn)起來,風(fēng)里焦味甚重,卻沒起多少燒煙,須走近曲水籬笆之前,才能約略看見。 難怪谷外弟子無人返回察看,耿照心想,小心踩著溫?zé)嵊酄a,甫入天井,赫見一人倒在檐柱下,死不瞑目,竟是聶雨色! “……聶二俠!” 耿照肝膽俱裂,忙扶起青年半身,但覺觸手寒涼,已然死透。聶雨色屢對他出言不遜,敵防甚重,耿照對其陣法造詣卻極佩服,料想再怎么兇險(xiǎn),聶二總能自保無虞,誰知慘絕於此,怎生向韓宮主、沐四公子交代? 他既痛且悔,抬見天井中央,一人懷抱焦屍喃喃自語,披頭散發(fā),口溢鮮紅,心死如頹的模樣,怎么都無法與目光如實(shí)劍的蕭老臺丞聯(lián)想在一塊兒;定睛再看,才確定是他。更駭人的是,老人懷里殘缺不全的焦屍,面目依稀可辨,耿照對那位敦厚的談大人頗有好感,熔兵手更是絕學(xué),頓生凄茫,舉目無措: “怎地……怎地全都死了?怎會如此?怎會如此?”眼前所見,彷佛活生生的惡夢復(fù)蘇。若掐下大腿能醒,少年愿付出一切代價,換回平凡日常,人事盡皆如舊。 他抱起聶雨色的屍身,不知是恍惚太過,抑或驚慟未甫,只覺入手甚沉,遠(yuǎn)超其身量,踉蹌退了兩步,跌坐於檐柱礎(chǔ)石上,直到一抹異樣掠過心頭,遲了片刻,才意識到是殺氣;腰間銳痛,抱屍向前躍開。 回見一人持半截?cái)鄤?,白衣血染,披發(fā)黏灰,原本仙風(fēng)道骨的高人派頭已蕩然無存,冷面如惡鬼般鐵青,微帶一絲詫異與不甘,似想不通少年是如何躲過偷襲。 “……南宮損!” 耿照切齒咬牙,南宮損卻沒給他棄屍的時間,挺劍復(fù)來。少年滿腔怒火正無泄處,抬腿一蹴,半截焦木飛起,“轟!”撞倒了大半間殘構(gòu),牽動新創(chuàng),褲腰渲開大片紅漬。 南宮損料不到他神功如斯,狼狽避開,微露一絲懼色。 偷襲既未得手,本該揚(yáng)長而去,然而百品堂幾近全毀,雖說多數(shù)是巧手臨摹的贗品,要再弄一間百品堂撐場搞錢,畢竟不易。南宮損急於立功,望先生惠賜什么寶物,略補(bǔ)所失;理智與貪婪的拉扯不過一瞬,挺劍又至。 “臺丞……臺丞!”耿照焦急連喚,蕭諫紙兀那出神,并未搭理。適才一腳雖震懾了南宮損,卻擔(dān)心賊人乘虛而入,耿照未敢上前搦戰(zhàn),抱著屍身擋在蕭諫紙身前。 南宮損心念電轉(zhuǎn):“他不知先生有令,須留蕭諫紙性命。”斷劍如電,俱往蕭諫紙身上招呼,改采全無守招的拚命打法。 耿照雙手不得自由,全靠身法騰挪,又須守護(hù)失神的蕭老臺丞,處境實(shí)不容樂觀。況且南宮損出手并非聲勢烜赫、華而不實(shí)一類,卻是方位刁鉆,分毫拿捏極其毒辣,舍棄守勢后,更加銳不可當(dāng)。 少年本想分心為二,遁入虛識復(fù)刻些“蠍尾蛇鞭腿”或“虎履劍”的招數(shù)來應(yīng)付,誰知一連避過幾招,忽覺南宮損的路數(shù)莫名地容易預(yù)測,起初以為交了好運(yùn),僥幸猜中而已,看到后來卻能搶先一步避開,甚至逕自踢飛庭石折木,提前一霎送至南宮損的移動路徑,逼得他差點(diǎn)自行撞上,繞著燒剩的木構(gòu)廢墟竄高伏低,暗呼邪門,才知他這七玄盟主不是空心擺飾。以岳宸風(fēng)大能,尚且要靠“九霄辟神丹” 方能鎮(zhèn)住五島,七玄一干妖魔鬼怪如蚔狩云、南冥惡佛,哪個不是吃人不吐骨頭? 甘奉此子為主,耿照若練有什么讀心懾魂的jian宄邪術(shù),那是半點(diǎn)也不奇怪。 這個黑鍋,耿照背得不可為之不冤。“兵圣”南宮損之所以處處受到掣肘,問題卻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南宮損出身武儒支脈,祖上既無顯赫來歷,自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家傳武學(xué),少年時在幾處小勢力間輾轉(zhuǎn)流浪,拜無明師求無奇技,眼看就是個庸碌已終的命。 后經(jīng)殷橫野點(diǎn)撥,在儒門流傳甚廣的“存物刀”、“惠工指”兩門基礎(chǔ)武學(xué)痛下苦工,終於練出尋隙破敵的犀利手眼,算得是隱圣的半個徒弟。 沒曾想耿照在三乘論法大會上,從“文舞鈞天”邵咸尊處習(xí)得三易九訣。三易九訣是的根本,此一絕學(xué)據(jù)稱是邵咸尊自創(chuàng),其實(shí)他當(dāng)年為隱圣所救,收容養(yǎng)傷之際,因殷橫野不授他半點(diǎn)武功,卻任他在邙山軒廬自由走動,邵咸尊遂偷閱秘笈,盜取其中所論,改名。 惠工指、存物刀若是銳眼破招的入門基礎(chǔ),道義光明指便是這一派理論的至高巔峰,南宮損恃以搶攻,直是提水欲灌龍王廟,自己不知道自己丑。 耿照不明所以,然而以三易九訣心法瞧去,南宮損的路數(shù)一覽無遺,隨便都能往后猜他個十來步,竟是八九不離十。 但進(jìn)攻耿照的雖招招落空,老臺丞卻是動也不動的泥塑菩薩,就算耿照親耳聽殷老賊下了“不能傷他”之令,亦不能眼睜睜放南宮損對老人刀劍相向,以肩臂身軀硬接劍鋒。 所幸南宮損劍式易於預(yù)測,利刃著體瞬間,耿照逕以“蝸角極爭”之法避過,或仗護(hù)身真氣震偏。南宮損將他衣衫刺得千瘡百孔,如乞丐鶉衣般,就是不見皮裂血出,還以為他練有金甲禁絕,不由心驚:“我以為岳宸風(fēng)已是當(dāng)世奇才,怎…… 怎地有他這樣的怪胎?“ 搶攻的一方運(yùn)劍如電,犀利無匹,然而卻沒什么卵用,勝似劍舞;閃躲的一方說不上章法,就是怎么都不會受傷,一出腿就是摧木飛石,轟隆呼嘯,劇烈地改變了現(xiàn)場地貌。雙方繞著蕭諫紙進(jìn)進(jìn)退退,半天都沒見血,到底是誰在打、誰在閃,誰占優(yōu)誰執(zhí)劣,一時還真不好說。 纏斗片刻,南宮損被他腿風(fēng)一帶,痛辣難當(dāng),幾乎立身不穩(wěn),益發(fā)心浮氣躁,惡念陡生:“小子不肯放落屍身,倒可利用?!鄙崃舜敛恢墓⒄?,劍勢兩分,全力戮屍刺人,欲攻他個首尾難顧。 耿照怒啐:“……卑鄙小人!”斷不肯損及聶二屍身,背轉(zhuǎn)身去,露出背心空門。這連賣破綻都說不上,但南宮損久攻無功,就像饑渴之人見得一灘泥水,貪婪之性終究蓋過了理智算計(jì),心中狂喜:“……還不收拾你!”斷劍如受磁石吸引,不偏不倚,正中少年背心“心俞xue”! 誰知斷劍無尖,遇上碧火神功護(hù)體真氣,透之不入,如中覆革鋼板,半截劍身又無彎折卸力的韌性,耿照背脊一拱,得血蛁精元重鑄的鼎天劍脈鼓勁如礟石,山洪般的巨力沿?cái)鄤Z至,南宮損虎口迸裂,緊接著右臂劈啪聲密如炒豆,在彈飛以前,臂骨竟已寸斷如糜! 耿照惱他暗通殷賊,害死聶二公子和談大人,這一震用的全是剛勁,南宮損重重撞上檐柱,喀喇一聲煙灰迸散,口噴鮮血,然而震勁尚未走完;令人牙酸的迸裂聲連綿不覺,南宮的肩胛、雙腿骨骼齊齊粉碎,身量往下一頓,兩支折斷的小腿骨穿出腿腳,南宮損傾刻間痛昏過去,倏再痛醒,然后才又暈死過去,染血的胸膛起伏甚微,并未全絕。 這是自耿照入江湖以來,初次下這般重手。但南宮損雖是骨骼寸斷,碎骨未插入臟腑,蓋因耿照勁力拿捏之巧,漸至隨心所欲之境,縱使盛怒之下,亦能一震斷肢留命。 “……起來!”耿照運(yùn)功一喝,癱在柱前的南宮損又被震醒,痛極嗚咽,簌簌發(fā)抖,眼神陰沉而渙散?!耙髾M野去哪兒了?老實(shí)交代,饒你不死!”“?!D切骸蹦蠈m損只剩一只左臂能動,艱難地探入懷里,突然間喉間微搐,發(fā)出骨碌碌的怪響,瞠目結(jié)舌,彷佛難以置信。 耿照會過意來,大叫:“……留活口!”已然不及。 “留你妹!”一人怪聲道:“下手忒重你好意思說?”細(xì)木籌穿出南宮損的喉結(jié),斜斜指天。柱后的小個子撤手,留下洞穿檐柱的木籌,躍下廊礎(chǔ),繞到屍身之前,本欲伸指戳它胸口,又嫌骯臟污穢,悻悻道: “兀你媽的小兒。你才小兒,你全家都小兒!”彷佛同這個“小”字有深仇大恨,如南宮損這般的高個兒也是。 以碧火功先天胎息之靈覺,耿照并未察覺柱后有人,直到南宮損站立氣絕、殺人者躍入天井,仍無絲毫異識,彷佛行兇的是一縷黃泉幽魂,盡管吵鬧張狂,然而并無實(shí)體。 那人從天井四角依次拔出四根短柱,又在地里掘出一只貼滿符籙的瓦罐,匡當(dāng)一聲砸爛在庭石上,破片中龜殼不住打轉(zhuǎn),殼甲看似活物,身側(cè)rou膜卻乾癟塌陷,彷佛被吸乾了也似。 “我干,好在用了活祭,要不險(xiǎn)些扛不住。其他三只也不用看啦?!鞭D(zhuǎn)過一張陰惻惻的蒼白俊臉,卻不是聶雨色是誰? 見耿照目瞪口呆,冷哼擺手:“抱著舍不得放,要不直接去開房?”總綰東海眾邪的打鐵少年回神,赫見雙臂間所橫抱,竟是兩百來斤的粗毛壯漢,便非牯牛,差不多是頭山豬,難怪這般重,心想死者為大,抱則抱矣,訥訥放落。 聶雨色前一日已來過百品堂,在后進(jìn)主廳周圍,布下新悟自奇書 里的陣勢。南宮損應(yīng)典衛(wèi)大人要求:無論殷橫野指定何處會面,皆須凈空三日,卻不知何人欲來、何時來到,來此做甚,里外查不出異狀,只得如實(shí)回稟殷橫野。 誠如耿照不信南宮損,聶雨色也不信耿照,在馬車?yán)镱A(yù)藏了布陣的家生,伺機(jī)卷進(jìn)百品堂來,找機(jī)會再布備陣。蕭諫紙雖不知耿照哪找來的幫手,卻知那些布陣道具非同小可,刻意讓談劍笏走另一頭的回廊引走殷橫野,替他制造機(jī)會。 聶雨色絕頂聰明,二人毋須言語,卻配合得天衣無縫。 靠這座四礎(chǔ)活祀之陣,聶二公子以一具白衣殺手死屍李代桃僵的把戲,連殷橫野也未察覺。聶雨色逃過一劫,益發(fā)篤定:“對子狗與必有牽連,經(jīng)文所衍對他形同虛設(shè),我奇宮嫡傳的陣法卻總能發(fā)生效用?!惫⒄章又聊蠈m損身畔,探得脈息全無,已難施救,不禁掠過一絲懊惱之色- =站=- ьáú. s://м.dyьáú.- =站=- ǐγǐáυ.ǐ s://м.dǐγǐáυ.ǐ- =站=- ìγìаú.ì s://м.dìγìаú.ì- =站=—— =м.īīāńū.īń=—— =站=—— =.īīāńū.ìň=- 發(fā)送郵件īīāńū⊙.ō 若能生擒南宮損,錄得口供面呈將軍,不僅能正式將平安符一方拉上臺面,更重要的是,此后以鎮(zhèn)東將軍府、乃至更高層級的資源集中應(yīng)對,陰謀家再不能隱身幕后,正合古木鳶對付殷橫野的戰(zhàn)略思維。 留南宮損一條左臂,便是要讓他在口供上簽字畫押,以此立案的。 “看什么看?”聶雨色見他目光移來,怪眼一翻,沒好氣道: “他懷里的毒囊你最好別碰啊,老子手腳再慢些,教這白板臉擲將出來,大夥正好結(jié)伴投胎,不定能打折?!?/br> 耿照不知真假,反正說什么也都晚了,不欲口舌爭執(zhí),見他無事,回身輕拍蕭諫紙手臂,低喚道:“臺丞!我是耿照……臺丞!”心系七叔卻不知其何在,既焦急又無奈。 “……你這樣頂個屁用。” 聶雨色尾隨而至,蹲下身來,冷不妨地抽了老人一記耳光,打得披發(fā)覆面,鼻下溢血。耿照一把抓住,厲聲道:“聶二俠,你干什么!”卻見老人一顫回神,眸光凝銳,穿透染滿血污炭屑的灰發(fā):“輔……是你?!倍硕ㄉ?,隨口說出一串循跡路觀。 耿照省起是七叔藏身之處,細(xì)聽牢記。欲問臺丞傷勢,蕭諫紙卻搖搖頭,低聲道:“他不會殺我的,誰都不能殺我,我活著對他才有用。速去,莫要遲了。”似乎想起什么,眉宇益發(fā)黯淡。 聶雨色看在眼里,甩臂起身?!榜R車還在外頭?”卻是問耿照。 少年有些意外?!霸凇€在?!?/br> “我拿些吃飯家伙,谷外等你?!?/br> “聶二公子還要同我上山?”耿照難掩詫異。殷橫野若往七叔處,山上怕是世間至兇,聶雨色真要有個萬一,如何向韓雪色交代? 蒼白瘦小的青年嫌惡一瞥,彷佛同他說話要降智商的,沒好氣道:“遇上對子狗,只有老子能保你一命,你以為我很愿意么?再怎么不看眼色,也知道老頭兒有話對你說。趕快說完,咱們把事情辦一辦,沒準(zhǔn)能趕上投好胎呢?!闭龌饒?,瞥了眼南宮損仍不解氣,摸出一只瓷瓶,往屍身上灑些鮮黃粉末。 耿照奇道:“那是什么?”鼻端嗅到一陣惡臭。 屍體血rou沾到粉末處突然糜爛如沸,繼而冒出滾滾濃煙,色澤艷黃一如粉末,中人欲嘔。 “化屍散哪,居家常備,最是實(shí)用。怎么你們沒有么?”掩鼻一溜煙逃出。 料想在屍煙中,兩人再長舌也說不了多久,趕快講完趕快上工,免得對子狗跑了。 聶雨色一邊感嘆自己實(shí)在太過聰明,沿途以化屍粉化了那些死於命籌的白衣殺手——?dú)茰幺E又抒壓,是他最喜歡的部分——摸回馬車,從底部夾層取出四根刻滿符籙的光滑木柱,每根徑粗三寸,長約尺許,用麻繩捆了負(fù)在背上,簡直就是山道上常見的樵子,誰也不知曉這極可能是前后三百年間,東洲……不,該說是宇內(nèi)奇門遁甲史上最偉大的天才發(fā)明,成自一名美顏傾世、聰明絕頂、玉樹臨風(fēng),偏又孤傲不群,從小備受無能平庸的師兄弟排擠的風(fēng)云兒之手——未幾耿照穿越逐漸轉(zhuǎn)淡的木黃屍煙,快步而來,打斷了聶雨色心中獨(dú)白。他可能想著想著不小心就念出來,但耿照於此無甚反應(yīng),這點(diǎn)也和無能平庸的師兄弟不同。 或是聶雨色的錯覺,少年似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凝重,與方才判若兩人,無法逃過聰明絕頂?shù)?、宇?nèi)奇門遁甲史上最偉大的天才之眼。是給煙燻黃了腦袋,還是蕭老頭兒同他說了什么? 耿照走過他身畔,既未回首亦未交睫,獨(dú)自行出丈許,突然停步。 “接下來是我一個人的事了,請你回去告訴韓兄,耿照若有氣在,今日之情,定當(dāng)奉還?!闭Z聲淡漠,如槁如灰。聶雨色注意到少年并未喚自己“聶二俠”。 一個虛文慣了的人突然爺們兒起來,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失戀,要不死了爹媽,要不三觀毀滅。啊泥馬是三種,美顏傾世孤傲不群的風(fēng)云兒低啐一口。 ——聶雨色是那種你不讓他干嘛、他偏要干的人。 瘦小蒼白的青年想著,可能不小心念了出來但自己沒留意,匡當(dāng)當(dāng)?shù)刎?fù)起成串粗木,滿不在乎哼著小曲,趿著鞋啪搭跟上,彷佛在山上等著的不是“隱圣”殷橫野,而是滿盛的野餐食盒。 “你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人。”聶雨色怡然道: “遇事老著臉皮拜托人家,要擔(dān)責(zé)任就趕緊撇清,惺惺作態(tài),至為惡爛。你求見我家宮主之前,當(dāng)殷橫野是燒茶煮飯的么?怎么當(dāng)時不覺危險(xiǎn),現(xiàn)在突然發(fā)現(xiàn)老子性命金貴,沒事最好套在袋子里吊起來,想要的時候再擼一擼?”耿照啞然失笑,不禁停步轉(zhuǎn)身。 要對付三才五峰等級之人,聶雨色的陣法是唯一經(jīng)實(shí)戰(zhàn)驗(yàn)證,有機(jī)會一搏的手段。面見韓雪色,結(jié)盟不過是以退為進(jìn),意在借得聶二這支奇兵。 但半毀的百品堂天井內(nèi),瞠目斷氣的聶雨色那一幕委實(shí)太過震撼。 少年從來明白此局是險(xiǎn)中險(xiǎn),但不畏犧牲是一回事,親歷犧牲則是另一回事。 他清楚知道,無論是救援或撤退,聶雨色都是不可或缺、至關(guān)重要的一部分,然而少年不想再次面對他的死亡。 況且,以聶二一貫的敵意與防備,耿照不認(rèn)為聶雨色有為自己赴湯蹈火、冒死救生的必要,若是沐四公子還差不多。韓兄大方借將,讓聶二來著緊照看的,恐怕是另一樣風(fēng)云峽的無價至寶。紙終究包不住火,風(fēng)云峽一脈乃奇宮菁英中的菁英,少年從不以為能瞞得了多久。 耿照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聶二俠若擔(dān)心這里的東西,我可以性命擔(dān)保,就算是死,也會拖到運(yùn)功移轉(zhuǎn)之后才咽氣。前輩留給我的,一定歸還風(fēng)云峽。”老四沒說,你倒是將他賣了。聶雨色感慨。 “你太當(dāng)自己是個南北了,典衛(wèi)大人。你沒什么是我要的,沒有師傳的解方,我便自己發(fā)明一張,我這世人都是這樣干的。只要是人想出來,有什么道理我想不出?遲早快慢而已?!?/br> 這次輪到聶雨色走過身畔,不與他對眼,倏地運(yùn)起輕功,發(fā)足朝山道狂奔。 有你忒多廢話的么?再婆婆mama,上山只能喝西北風(fēng)!青年囂狂的笑聲拋在風(fēng)里,刮面銳疼: “我同對子狗有筆帳須清一清,要擋了老子的路,連你一塊殺!”◇◇◇ 胡彥之還未至朱雀航,便舍了軍馬軍裝,將內(nèi)單綁在腰間,袒露上身披著葛布短褐,嘴里咬著草桿,專撿僻靜處飛檐走壁,改以最擅長的輕功趕路。遇得有人步幅一變,抖腳閑晃吹口哨,就是越浦市井常見的無聊閑漢。 他的武功全然不是那丑面怪人的對手,兩者間有天地云泥般的差距,但行走江湖,不是武功高就能頂用。 胡大爺在京時,常流連勾欄教坊,其時年紀(jì)尚輕,未懂嫖妓宿娼吟風(fēng)弄月,真是去聽?wèi)虻?,雖屢遭“捕圣”仇不壞責(zé)罰,卻禁之不絕。 仇不壞是看了鶴著衣之面,才破例帶他入京,傳授骨相之術(shù)。要是把堂堂天門掌教傳人教成了勾欄名角,怎生向鶴真人交代?靈機(jī)一動,帶胡彥之去看平望名角李百結(jié)的戲。 參軍戲須得二人表演,逗哏的叫“參軍”,捧哏的叫“蒼鶻”,多以參軍戲弄蒼鶻,逗得觀眾捧腹不已。李百結(jié)卻是一人表演,不僅妝化兩面衣分左右,還能在臺上迅速換裝,卻以手勢獨(dú)白吸走觀者的注意力;待察覺時,李百結(jié)已易衣妝,一場少則三四,最多曾換十余身,獨(dú)個演出十?dāng)?shù)人,彼此叫罵斗嘴,絕不錯認(rèn),號稱“彩衣千面”,譽(yù)滿京城。 李百結(jié)不止藝高,性情更是怪異,戲目諷刺時政,辛辣荒謬,人稱“御史丑相公”。平生以三度系獄為傲,賴戲迷營救才得身免,當(dāng)中不乏被他消遣揶揄的達(dá)官貴人,故能與仇不壞為友。 胡彥之聽了這滑稽老頭的獨(dú)角戲,怎么賤格怎么有趣,其他曲藝淡寡無味,漸漸失了興致。李百結(jié)愛少年機(jī)靈百變,哪里刁就往哪里鉆,不知不覺將更衣?lián)Q面的絕藝,連同舞臺上迷惑人眼的諸般關(guān)竅一股腦兒傳授給他。 今日胡大爺恃此奇技入城,將朝陽門外諸人全擋在馬防柵后,那丑面怪客若改由其他城門進(jìn)入,必不能趕在胡彥之前頭,這一下優(yōu)劣逆轉(zhuǎn),胡大爺仍是趕在他前頭。 朱雀大宅占地廣袤,走大門正路還得繞上一陣,才能到蠶娘院里。胡彥之辨明方位,索性翻過院墻,截彎取直,不料卻撲了個空。小耿給蠶娘安排在宅里最僻的一角,此間樹蔭相連,罕有日照,整座小院連白日里都是烏陰的,分外涼爽。 七玄之中有許多避陽的武功,喜於日陰處,到了夜晚才出來活動?!肮⒎蛉恕狈噱\的三位師父即為其中佼佼,紫靈眼肌膚白膩溫潤,水靈水靈的,全然看不出年紀(jì),舉止便似少女一般,顯是汲多了月華滋陰的好處。 胡彥之甩頭驅(qū)散綺念,屋室一間間接著找去,邊揚(yáng)聲喊著:“蠶娘前輩!蠶娘前輩!”始終無人應(yīng)答。他將院里搜了個遍,連地窖暗門都掘?qū)⒊鰜?,揭開瞥了一眼,見其中擺著四具短小木棺,尺寸差不多就裝抬帳的四名小老頭兒。 隔鄰一間以不透光的黑布緊緊封住的房間里,透出一把衰啞厲聲:“走開! 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眳s是隨侍蠶娘的老嫗余嬪。 胡彥之聽她語氣不善,未敢造次,將揭起一角的暗門放落,移回掩飾用的烏木角柜,微舉雙手退出房間,特意讓她聽見房門關(guān)起的叩撞聲響,用以自清。 “姥姥,在下觀海天門胡彥之,特來求見蠶娘?!庇喙馔┲刑茫骋娔琼斀鸨梯x煌的向日金烏帳擱在后進(jìn)天井中,四面紗簾俱都卷起系住,內(nèi)里空空如也,院里僅有的一絲陽光斜斜照在金帳頂端,映得燦華四迸,分外耀眼。 在尚陰的古老邪派當(dāng)中,一派之主所傳信物或獨(dú)門武功,往往有??岁幮暗闹陵栔ㄔ趦?nèi),如集惡道代代相傳的神功與降魔青鋼劍,即為一例。 宵明島所來眾人,除蠶娘之外,余人連白日里都須躲避日光,可見功體極陰。 那頂金烏帳於黑夜中看來依舊璀璨,約莫也有類似役鬼令、降魔劍的功效在,故四窮童子、余嬪等在白天須遠(yuǎn)遠(yuǎn)避開,以免抵受不住。 胡彥之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確沒在日間與蠶娘見過面,每回相遇不是黑燈瞎火,便於不見天日的秘窟,有可能是桑木陰一脈的陰功所致,抑或遷就下屬白日不便,索性於夜間行動。 如此想來,蠶娘重履東海查訪仇人,始終沒有太大的進(jìn)展,似乎也就合情合理了。她武功再高,終究止於一身,宵明島在東海陸上的根基已被陰謀家連根拔除,平地新起,談何容易? 胡彥之唯恐小耿那廂有變,急向蠶娘報(bào)訊,硬著頭皮又問:“姥姥可知蠶娘前輩去了何處?在下有緊急之事,定要親口稟報(bào)她老人家。”說著便要去推那蒙著黑布的房門。 “……走開!誰是你姥姥?”余嬪厲吼,不知是錯覺否,胡彥之似聽獸咆,不由退了一步,莫敢妄動。老婦安靜片刻,再開口時平抑許多,只是口氣依舊不善。 “我主不在,行蹤不知。你速離去,老身自會轉(zhuǎn)達(dá)?!焙鷱┲疅o奈,言簡意賅地交代一遍,退出小院。 殷橫野是三才五峰榜內(nèi),現(xiàn)在還多了個身負(fù)異能的丑面怪客,實(shí)力深不可測,牛鼻子師傅說過,三五等級的高人,只有三五之能可以應(yīng)付,其他無論填上多少條人命,不過平白犧牲而已。若蕭諫紙一著失算,殷老烏龜厚著臉皮動手,沒有蠶娘助陣,己方只有完蛋二字,絕無僥幸。 饒是胡彥之應(yīng)變機(jī)敏,此際亦不禁茫然無措。盤勢就是這般一翻兩瞪眼,沒有棋就是沒有棋,索遍枯腸,再生不出第二名三才五峰的高手來,說什么也沒用。 不行!便無天九么雞至尊寶在手,拿銅錘也要懟死你! 胡大爺賭徒性格發(fā)作——他可是拜過人稱“翻邪”的天下爛賭鬼丁雞六為師,活著走出無命賭坊的——打定主意,無視沿途婢仆的側(cè)目驚呼,掠向耿照的書齋。 慕容柔的金字牌也好,什么兵營文書也罷,只消能調(diào)動兵馬衙役的,搜出一枚算一枚;要是啥都找不著,就模仿小耿的狗爬字寫它個幾張,押上典衛(wèi)官防,讓全越浦的官爺兵爺們都到沉沙谷聚聚,大夥聯(lián)絡(luò)下感情,來個沙場秋點(diǎn)兵! 模仿筆跡老子可厲害了,胡大爺心中冷笑。你都不知道我拜過什么人做師傅! 他當(dāng)然沒打算犧牲旁人性命,換義弟全身而退。在沉沙谷制造全東海、乃至天下五道不得不注目的大混亂,有可能令陰謀家臨陣縮手,另挑黃道吉日殺人,以免暴露在世人眼前,永無寧日。 小耿不在府里,那些個鶯鶯燕燕紅顏知己無床可暖,各有去處,不怕在書齋里撞見。老胡不耐廊廡曲繞,直接翻進(jìn)院里,“碰!”隔空震開門扇,赫見書桌后踞著一名異常嬌小的麗人,銀發(fā)曳地,澤光潤滑如白狐尾,酸棗木制的太師椅被她慵懶婀娜的體態(tài)一襯,簡直就像轎子,卻不是馬蠶娘是誰? “前……前輩!” 救星乍現(xiàn),胡彥之幾欲流淚,不及開口,卻見蠶娘玉牙般小巧瑩白的手掌里,把玩著一枚烏沉沉的物事,連房門撞開的偌大動靜都未能引起女郎的注意,不知是太過入神,抑或渾不著意。 胡彥之認(rèn)出是得自狼首的那枚“平安符”。蛇曲般的小半截劍片來歷成謎,他倆論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各自忙去,耿照擱在桌頂上權(quán)充鎮(zhèn)紙,為蠶娘所見。 一怔之間,蠶娘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姣細(xì)的蛾柳微微一蹙:“你知道這玩意哪兒來的?” 胡彥之幾欲昏倒,心頭直有萬馬騰過:都什么時候了別玩啦我的祖奶奶一會兒要死很多人哪,忙搶白道:“先別說這個,前輩——”驀地氣息一窒,整個人如浸深水,渾身動彈不得,難以言喻的重量彷佛置身在直落千尺的飛瀑下,壓得他單膝微屈,抬頭才見一雙寒凜艷眸。 這是他頭一回見蠶娘發(fā)怒。 那是極力壓抑仍未能消止的怒火,他在兄長、十九娘,乃至“豺狗”遺老眼中曾見,仇恨經(jīng)過漫長時光若未能淡去,就會壓擠扭曲成這般模樣,胡彥之很熟悉。 蠶娘的怒火不是沖他而來,然而“難以自抑”毋寧更加危險(xiǎn)。 胡彥之不敢再嘻皮笑臉——事實(shí)上也做不到——扛著千鈞般的襲身重壓,咬牙艱難道:“聶……聶冥途……” “聶冥途……好你個聶冥途!”細(xì)小的銀發(fā)女郎目綻精光,撐桌立起,并未意識到此舉加強(qiáng)了鎖限內(nèi)的壓力,靜水深流似的無形團(tuán)塊持續(xù)壓沉,桌前的胡彥之終於單膝跪倒?!八四?,在哪?” “城……城尹……大牢……” 胡彥之以為再吸不到一絲氣息,驀地壓力一空,蜂擁入肺的空氣撞得胸肋隱隱作痛。青年撐地跪倒,汗如雨下,全身筋骨無處不疼;滿桌紙張“嘩啦拉”地?fù)P起旋落,勁風(fēng)刮過的銳利感還殘留在肌膚上,桌頂?shù)膭ζ巡恢?,況乎蠶娘? (欲知后事,下折分解)